皇甫文崧的秘密,成了沈君茹沉重的心事。
那些他和杨丽华之间往来的书信,她反反复复翻了好几遍。可总觉得哪里有所缺失。
这字里行间的连贯性,仿佛在某一个时段被蓦然截断了,使得这段隐藏的感情故事延续的变得并不完整。
但是到底在哪里出了问题,却不得而知。
沈君茹在手里辗转盘桓着这些文字,放不下也提不起。
心里一直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把这些信件的秘密,告诉太子殿下。
虽然那是杨丽华闺中的往事,可现在的沈君茹毕竟是她的替代品。
如今,她早已坠入与陈柏然的脉脉深情,她深知这份情感的珍贵与来之不易。
生怕一个不必要的疏失,坏了她和他之间的信任和感情。
那摞信件最终在锦儿的再三劝说下,被沈君茹付之一炬了。
可到底做的对不对,那信究竟该不该让太子看到,成了她内心的煎熬。
昨日父亲被皇帝招进宫去了。这些日子太子一直也没来过。
她忧思成虑。
直到傍晚纱灯飘摇。已是入夜时分。
突然听得溜到阿姐身边的弟弟杨英来说:
“阿姊,我看见父亲大人回府了。你猜我还看到了谁?”
这个调皮的弟弟,总是会缠着阿姊,给她带来莫名的惊喜。
“谁?”
“我看见好久没来府里的记室皇甫文崧,带着方士赵昭,偷偷进了父亲的书房。”他脆生生地说。
父亲回来了?可为什么带着方士?
皇甫文崧的,居然是隋国公府军前的记室?
可杨英为什么突然跑来告诉姐姐这些事情?
好奇心再次燃起。
沈君茹不由披上衣服悄悄出门,偷偷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的灯火明亮,里面依稀传出了客套的人声和端茶送水,瓷器碰撞的声音。
“国公大人!您可知您今日在殿前饮宴,赵昭却在幕后看着你?” 一个男人的声音呵呵笑道。
“相士此言何来?” 父亲不温不火地问着。
“陛下让我偷偷为您看相,想是一直对国公大人有所怀疑不放心啊。”
“大冢宰一直嫌弃我等是汉室子弟,与我向来不睦。总在陛下面前颇有微词。作为臣子,可以理解。” 杨坚回应。
“嗳!国公大人!您实在不必自谦。其实大冢宰不足为道。倒是天子。”
“我来,便是想告知大人。朝堂上但且暂避锋芒。尽量隐忍莫要张扬啊。”
“好在今日,我和来和大人在陛下面前殊途同归。解了天子的隐忧。想是陛下此时应该放心了。”
“依赵昭看来,隋公就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只不过还没到惊蛰起伏的时候。”
“赵昭,此话可不能乱说!我全家可是因为你这话要掉脑袋的。” 父亲压低了声音。
“国公大人!这天下原本就是天定的。”
“此一时彼一时,荣枯兴衰皆是天命。无人能违逆。”
“公当为天下君,这是我相看到的。天子面前不能说。可我却不得不告诉您。”
“公之天下,必大诛杀而后定,善记鄙言啊。”
屋里的对话,胆战心惊。让无意中听到的沈君茹脊背生凉。
随国公杨坚,有意大周的天下么?还是那个朝代的流行方术果真预验神奇?
没错,真实的历史便是这样的。
外戚杨坚以隋代周,夺了大周朝的天下。
学历史的时候,那课本上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她甚至都没关心过这个叫做北周的朝代。
可现在。她是这个朝代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而抢了她丈夫江山的,居然将是她的父亲。
如果宇文赟不是陈柏然,如果杨丽华不是沈君茹。
她根本就不关心,这历史的杀伐和朝向该怎么走。
可如今,她怎么可能漠然无视?
眼见着自己和陈柏然的朝代,被这个手握重兵,却心怀有异的父亲惦记呢!
心情的匆忙,让脚下不禁慌乱。
她张皇地向后退去,在黑暗的回廊中却一脚踩在了背后一个人的脚上。
她惊讶着回过头去。
月光下,一个男人的身影默默地在她的身后,突然紧紧将她拥紧。
“丽华!” 他在她的耳边轻唤着。
天哪!沈君茹看见了那张似曾相识过的面孔。皇甫文崧!
“放肆!” 她惊呼着急忙挣脱了他的拥抱。挥手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耳光一记。
外面的声音惊动了书房里的人影。沈君茹匆匆逃脱了。
耳听着那个男人掩饰着向父亲解释的声音。
她甚至可以料想那皇甫文崧满脸的惊慌失望和落寂。
这国公府太可怕了。虽是娘家,可却深不见底。
除了这个鬼魂似的男人,还有胸有城府,虎视眈眈着女儿前程的父亲。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涌动着对陈柏然的无尽思念。心里嗔怪着他怎么还不来娘家接回自己。
这日子的到来,珍贵无比。
直到眼前见到他的那一刻,依偎在他的怀里,享受着他的宠溺,沈君茹才真正感到了归宿的安宁。
太子的到来,让沈君茹的相思终于有了归处。
可两人即将面对的血雨腥风,让她不禁不寒而栗。
这隋国公府里得到的一个个杂乱的信息,被沈君菇忙乱着送进了陈柏然的耳朵,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君茹!你得先陪我去趟宫尹大人那里。” 他沉沉地思索着说。
太子爷带着自己的太子妃从国公府离去了。
郑译大人的府邸,再一次迎来了皇太子夫妻。
“宫尹大人!孤可是特意来给你送礼的。” 陈柏然一如往常那般,和郑译开着玩笑。
举手之间,早有手下捧着一个硕大的锦盒,呈在了郑大人的面前。
“殿下!无功不受禄啊!这,是什么?” 郑大人没想到太子会来,受宠若惊地问道。
“这可是孤托人在北齐,为宫尹大人特意定制的礼物。”
“您不打开看看?”
郑译再三疑惑着,打开了盒子。
一副髹漆描金,缀满珠玉的华丽琵琶闪着琉璃般的光泽,跃然眼前。
“李兆银的琵琶!” 郑大人看见,顿时喜不自禁地瞪大了眼晴。
他小心翼翼,爱不释手的将它端了起来,激动地在手中摩挲拨动着,开心地惊呼。
北齐的李兆银,是顶级琵琶制作技艺的工匠。
据说他深藏大山,得到他的真品十分不易。
这是陈柏然在安排裴文举家叔母归葬事情时,手下无意中发现了他的踪迹而传来的消息。
郑译大人爱好音乐,酷爱琵琶,和那苏祗婆本是连理知音。
他总是在人前人后,羡慕眼红苏祗婆的那柄出自于李兆银的琵琶。
尽管那琵琶曾被陈柏然在胡饼铺子摔坏过。
太子爷太了解他的为人和爱好了,这琵琶本就是偷偷为他备下的。
朝堂上短暂的猜疑,令君臣间的信任如平静的水面划过了涟漪。
好在太子及时纠正了自己。
他将那柄原本预先准备好,想在郑译生辰之日送给他的礼物,提前送到了这里。
“宫尹大人,您本是太子之师。”
“原可凭东宫之尊,尽被荣宠。”
“可孤却让您在朝堂上,为太子受了诸多的委屈。孤特来给您赔罪!” 他由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