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卷着细雪,在油库外围的枯草间穿梭,发出沙沙的低响。宋栖凰蜷缩在废弃砖窑的阴影里,旗袍下摆早已被泥水浸透,贴在腿上又冷又沉。顾云舟挨着她蹲下,体温透过磨破的袖口传来,却驱不散两人心中的寒意。远处油库的探照灯每隔十秒扫过一次,在雪地上投下惨白的光带,如同死神的镰刀在丈量生命的刻度。
“右边岗哨换班了。”顾云舟低声说,手指在膝盖上画出油库的简易地图,“新增的巡逻队每二十分钟经过一次,比情报里说的缩短了十分钟。”宋栖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两个日军士兵正抱着枪跺脚取暖,钢盔上的积雪不时掉落,遮住了他们胸前的樱花徽章。
钢琴被藏在砖窑后方的阴影里,琴盖上的雕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宋栖凰摸出怀表,表盘上的夜光指针指向23:17,距离约定的行动时间还有四十三分钟。她想起江浅在钟楼发来的最后一条电码:“东北角通风口,戌时三刻无人值守。”可眼前的景象却与情报不符,日军的防守密度远超预期,每个出入口都有至少两名士兵把守。
“他们在转移物资。”顾云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向油库中央的仓库。宋栖凰眯起眼睛,看见几个黑影正抬着密封的木箱走向卡车,月光在木箱边缘折射出幽蓝的光——那是防水铅箱特有的反光,通常用来装载易燃易爆物品。她的心脏猛地一跳,想起裴照情报里提到的“人鱼泪浓缩液”,那些蓝色的液体一旦与空气接触,能在三十秒内将生物结晶化。
雪越下越大,宋栖凰的睫毛上结了细小的冰晶。她摸出藏在旗袍内衬的微型氧气瓶,橡胶管口擦过嘴唇时,尝到一丝金属的苦涩。顾云舟则在检查汤姆森冲锋枪的弹匣,子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每一颗都承载着他们的希望。
23:30,油库的自鸣钟发出沉闷的报时声。宋栖凰看见三个日军士兵走向西北角的岗亭,他们的步伐有些踉跄,显然是在换岗前喝了酒。机会!她用肘部轻轻碰了碰顾云舟,后者立即会意,手指在琴身上敲出摩尔斯电码:“三人离岗,持续五分钟。”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行动时,一辆军用摩托轰鸣着驶入油库大门。车灯照亮了骑车人的领章——那是个少佐,胸前挂着的望远镜正是裴照实验室里见过的型号。宋栖凰感觉顾云舟的身体瞬间绷紧,他曾在裴照的情报里见过这人的照片:松本一郎,日军生化部队的指挥官,专门负责“人鱼泪”的研究。
“他们要转移核心样本。”顾云舟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一旦让他们上车,整个城市都将成为炼狱。”宋栖凰点头,伸手摸向琴盖下的引爆装置。原定计划是炸掉油库,但此刻,阻止松本带走样本显然更加重要。
23:45,雪势突然增大。宋栖凰借着风雪的掩护,悄悄接近油库围墙。她的高跟鞋早已不知丢在何处,赤脚踩在积雪里,脚底传来的刺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顾云舟则留在砖窑,用步枪瞄准远处的岗哨,随时准备支援。
围墙下的通风口正如江浅所说,此刻无人值守。宋栖凰摸出钢丝钳,却在剪断铁丝网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皮靴踩雪的声音。她迅速转身,看见一个日军士兵正举着刺刀向她冲来,钢盔上的积雪被晃落,露出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
“站住!”士兵的日语带着明显的颤抖,刺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宋栖凰注意到他握枪的手在发抖,指节发白,显然是个新兵。她想起自己在延安见过的小战士,同样年轻的脸上充满对胜利的渴望。
“别过来!”宋栖凰用日语大喊,同时举起手中的钢丝钳。新兵愣了一下,脚步迟疑了。就在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里,顾云舟的枪响了。子弹擦过新兵的耳朵,在围墙上迸出火花。新兵惊叫着转身逃跑,消失在风雪中。
“快走!”顾云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我帮你挡住追兵!”宋栖凰咬咬牙,转身继续剪断铁丝网。通风口的铁栅栏终于被推开,里面传来潮湿的霉味,却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那是人鱼泪的味道。
当她爬进通风管道时,听见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顾云舟正在用自己的生命为她争取时间。宋栖凰强忍泪水,摸出怀中的炸药,一步步向油库深处挪动。管道内壁上结着薄冰,每一步都可能滑倒,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23:55,江浅的信号准时亮起。宋栖凰透过通风口的缝隙,看见钟楼顶端的信号灯发出绿色的光芒,那是古蜀文字中“火”的变体。她摸出定时装置,设定好时间,然后将炸药贴在通风管道与油库墙壁的交界处。当她按下启动键的瞬间,听见了顾云舟的声音:“宋姐,快跑!”
爆炸的气浪将她掀翻在地,通风管道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坍塌。宋栖凰强忍眩晕,爬出管道,看见油库中央的卡车正在燃烧,松本一郎的身影在火光中慌乱逃窜。顾云舟从暗处冲出,手中的汤姆森喷吐出火舌,精准地击中了卡车的油箱。
第二次爆炸来得更加猛烈,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那是人鱼泪样本在燃烧。宋栖凰被气浪推到围墙上,感觉肋骨传来剧痛。顾云舟跑过来扶起她,两人互相搀扶着向砖窑方向撤退。身后,油库的警报声、日军的喊叫声、火焰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却再也无法追上他们。
当他们终于回到钟楼时,江浅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看见两人浑身是血的模样,她的眼中闪过泪光,却很快被坚定取代:“快,地下室有急救包!”顾云舟摇摇头,指了指钟楼顶端:“先发送胜利信号,让同志们知道,我们成功了。”
江浅点点头,转身跑向钟楼顶层。当绿色的信号弹划破夜空时,宋栖凰靠在顾云舟肩头,看着那道光芒照亮雪地。她摸出银戒指,木棉花的纹路依然清晰,仿佛在诉说着这场胜利的来之不易。远处,日军的消防车呼啸而过,但他们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雪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三人坐在钟楼底层,听着远处传来的鸟鸣,心中充满劫后余生的感慨。江浅为宋栖凰包扎伤口,顾云舟则在擦拭汤姆森冲锋枪。谁也没有说话,但彼此眼中的坚定早已说明了一切——无论等待多久,无论多么艰难,只要信念不灭,胜利终将属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