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狱的甬道浸在腐水般的昏暗中,青苔攀着石缝疯长,每一步都踏出黏腻的回响。曹操以七星刀鞘挑开蛛网,刀鞘铜吞口映着壁灯残焰,在潮湿的砖墙上拖出蛇形的光痕。
貂蝉的月白披帛早已染作鼠灰,此刻正卷住锈蚀的铁栅——栅栏上挂着半截断裂的锁链,锁眼还插着未拔的钥匙,显然狱卒撤离时何等仓皇。
柳珩走在最前,指尖掠过石壁上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里积着黑褐污渍,有指甲抓挠的,也有刀刃劈砍的。转过第三道弯时,腐气中忽混入一缕苦艾香——是荀攸惯用的熏香。
最深处的牢房隐在滴水声中,铁门虚掩着,门缝透出一点飘摇的烛光。曹操以刀尖抵门,生锈门轴呻吟着旋开,惊起梁上一群蝠影。
烛台倾倒在草席旁,蜡泪凝成蜿蜒的赤蛇,蛇头正指向墙角蜷缩的人影——荀攸的鸦青氅衣破如败絮,发冠歪斜露出渗血的绷带,腕间铁铐磨出的伤口已结满紫痂。
牢狱深处泛着潮湿的霉味,火把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暗影。荀攸的皂靴碾过草席间的枯骨,铁链窸窣声里,他隔着栅栏望向柳珩——那人正用铜丝撬锁,玄色袖口沾着干涸的血渍,却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是你……?\"荀攸的嗓音在幽暗中格外清冷,指尖摩挲着袖中玉韘。那枚刻着\"公达\"二字的青玉扳指,曾在王允书房案头见过天光。
“抱歉如此唐突,请您助我一臂之力,我曾在王允大人那和你有过一面之缘。”
柳珩的铜丝在锁孔中发出细微铮鸣,牢门应声而开。
柳珩不语,他转身走向下一间囚室,只是一味开门。
\"诸位皆因抗董入狱,既同仇敌忾——\"
曹操突然抬高声音,绛紫披风扫过满地污秽。
他立在甬道中央,火光为侧脸镀上金边,像极了当年西园校场点兵的姿态。被解救的囚徒们从阴影中爬起,浑浊眼瞳里燃起星火。
“您若不嫌弃我当然愿意,没想到此刻就有了报恩的机会。”
\"分头逃散,引禁军追剿。\"柳珩终于开口,剑鞘击碎最后一具铁锁。暗处传来压抑的啜泣,某位文士正用断甲割开脚镣,血珠滴在青砖上绽成红梅。
“宫城内还有禁军不服董卓,你们也可以借此利用。”
“要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吗?明白了。……身为王允大人的义女也在这儿吗,看来那位大人也决心要讨伐董卓啊。”
二十三人分作三股,脚步声如密雨敲打狱砖,朝着不同方向的甬道漫去。
柳珩抱剑倚墙,听着远处渐起的喧哗——董卓军的铁靴正踏碎地牢的死寂。
“没有时间犹豫了,继续前进吧。”
待那些家伙走远,曹操这才准备动身。
只要到达宫门,夏侯渊夏侯惇就能够支援上……
三人止住了脚步。
甬道尽头的月光被铁甲寒光绞碎。高顺立于三重盾墙之后,玄铁面甲下双目如冻泉,手中令旗轻扬的刹那,两侧檐角弓弦齐鸣——三百狼牙箭镞在暮色中泛起鸦青冷光,恰似群鸦敛翅待啄腐肉。
曹操的掌心抵住石壁,冷汗在青砖上洇出阴云纹。没办法,这这程度的防护,仅凭……
柳珩剑锋斜指地面,余光扫过周边试图寻找退路:没有办法,毫无退路,若是原路返回只会被困在甬道里围杀。
\"放!\"
高顺的喝令短促如金石相击。箭雨泼下的瞬间,柳珩剑挑铁链,锈蚀锁环撞上石壁迸出火星,勉强挡下几只箭矢,又拉扯着貂蝉翻滚躲避。
至于曹操,箭矢被击落的刹那,曹操已滚至盾阵五步内——七星刀劈向盾隙的寒芒,却只在精铁上擦出半寸白痕。
\"陷阵营。\"
柳珩后跃时吐出这三个字,喉间泛起铁腥味。
高顺的盾墙如活物般收拢,龟甲纹盾面折射着残阳,将三人困在丈许之地。
第二波箭雨已搭上弓弦,檐角射手的身影被落日拉长,投在甬道中如同勾魂使者的枯指。
宫墙外忽起闷雷——但那雷声带着金石震颤,越来越近,直至化作虎豹嘶吼。
高顺猛然转头。
北侧阙楼轰然崩塌,烟尘中冲出两骑赤甲骑兵,如烈焰劈开暮色,身后又有数百军卒鱼贯而出。
为首者,正是夏侯兄弟。
夏侯惇罩着青铜鬼面,长槊挑飞盾阵边卒;
夏侯渊持着长弓,箭不虚发钉入楼上弓手咽喉。
\"火矢!\"
随着夏侯渊暴喝,漫天流火自骑兵阵后腾空。燃烧的箭杆撞上盾墙缝隙浸染的火油,霎时在陷阵营中绽开红莲。
高顺令旗疾挥欲变阵型,却被柳珩掷出的断剑削去旗角——那截绛紫锦缎尚未落地,已被夏侯惇的战马踏作尘泥。
“主公真是做的好大事情,那我们也加把劲吧!”
夏侯渊搭箭上弦,弓弦被拉得如同满月,猛然松手,箭矢便如流星般疾驰而出,击杀一名士卒。
“还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啊孟德……这里就交给我们,你们先走。”
夏侯惇的双目炯炯有神,他口头上虽是埋怨,但对曹操可谓是信服到了极点。
“你们先上这板车,我们随后就到!”
\"元让,你还真是可靠啊……走!\"
“不能让他们逃走!”高顺也急了,抛出绳索欲拉住车辆。
曹操拽住貂蝉跃上一同被推进来的板车,柳珩剑锋扫断拉车的麻绳。受惊的马匹拖着熊熊燃烧的车厢冲向盾阵缺口,焦臭的桐油味里,三人借着黑烟扬长而去。
夏侯兄弟的部曲如楔子钉入敌阵,将\"陷阵\"二字生生撕开血淋淋的裂口,又转身离去。
“可恶…还是让他们逃了吗……”
高顺立于逐渐合拢的盾墙后,面甲上倒映着冲天火光。
他弯腰拾起半支未燃尽的狼牙箭,指尖抹过箭杆刻着的\"夏侯\"二字,忽然反手将其掷入火海——箭簇穿透烈焰,深深没入三十步外的拴马石,尾羽犹自震颤不休。
“他们逃不出洛阳,给我封锁洛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