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了一眼抢救室刺眼的红灯,坚定的说,“我去接梦露吧。抢救那么久,恐怕难了。”
孙力坤难过的点点头,“好,老杨,麻烦你了。”
我没再说话。
我攥着手机,快步往停车场走。
夜风灌进衣领,冰凉的触感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我坐进驾驶座的瞬间,手指有点发颤,拨通梦露电话时,连声音都带着没压下去的急促。
“梦露,你妈妈出事了,正在中心医院抢救。你准备一下,我马上到楼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东西掉落的声响。
小丫的哭声,也跟着响起来。
梦露慌乱的回应:“好,我马上下楼。我妈她怎么了,严重吗?出什么……”
“你先别慌,我马上就到了,见面再聊。”
我直接打断她的话。
我怕说出实情,她会承受不住,情绪会崩溃。
我挂了电话,猛踩油门。
车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撕破这深夜的平静。
我到楼下,车子刚停稳,便看见梦露抱着小丫,站在路灯下。
顾芊芊在旁边,挽着她的胳膊,脸色也不太好看。
梦露径直来开副驾驶的车门,却被顾芊芊按住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多个人也能搭把手。”
我立刻摇头:“不行,你怀着孕,医院环境太乱,别去了。”
“况且小丫也需要人照顾,你在家看着她,有消息我第一时间跟你说。”
顾芊芊一顿,眉头微蹙,手还是放在车把手上:“可梦露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
“我没事。”
梦露吸了吸鼻子,把小丫往顾芊芊怀里送。
她的声音带着点紧张却很坚定,“芊芊,你帮我带好小丫,我跟老杨过去就行。”
小丫似懂非懂地抓着顾芊芊的衣领,大眼睛里满是茫然,刚才还喧闹的小家伙,此刻也变得安静。
顾芊芊看着梦露有些泛红的眼睛,终究还是松了手。
她柔声叮嘱:“梦露,有任何情况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别瞒着。”
我看了一眼顾芊芊,插话,“没事,有我在呢。”
我见梦露系好安全带后,才踩下油门。
我尽量把沈丽红的情况说的轻描淡写,可她在抢救室的事实,却无法隐瞒。
车里一片死寂,只有梦露压抑的抽泣声。
我腾出一只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似乎有些微微发抖。
“别担心,沈丽红会没事的。”
我只能重复这句苍白的安慰,心里却根本没底。
抢救室闪烁的红灯,再一次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有些压抑。
我们赶到医院时,孙力坤蹲在墙角,头发乱糟糟的,面前扔了一地的烟头。
他看到我们,猛地站起来,眼眶通红:“姐……咱妈进去四个多小时了,医生还没出来。”
梦露腿一软,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她。
她指着抢救室的门,声音发颤:“我妈她……她怎么会跳楼?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她还让我带着小丫去看她……”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我们三个就站在红灯下,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凌迟。
孙安同到医院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淡的问,“抢救多久了?怎么还没好?”
孙力坤说,“爸,已经进去四个多小时了,唉……”
孙安同看了一眼抢救室,摸出香烟,顾自点燃后,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和沈丽红的夫妻关系,一直挺冷淡,听说已分床N年了。
我讨厌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
也会让我想起老伴弥留之际的种种痛苦。
偶尔有护士匆匆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又很快消失,有一种难言的压抑。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门被推开的瞬间,我们四个人同时冲了上去。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满眼疲惫地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尽力,病人失血过多,器官衰竭严重,现在只是回光返照,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赶紧去做最后的告别吧。”
“回光返照”四个字,像重锤砸在梦露心上,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不可能……你们再救救她,求求你们了……”
我也跟着心疼。
我蹲下来,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用力的抱住她。
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那是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沈丽红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
梦露挣扎着扑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妈,妈!你看看我,我是小露啊!”
沈丽红的眼睛缓缓睁开,视线在梦露脸上聚焦,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梦露的手,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对……对不起……”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妈,你没错,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你……”
梦露哭得几乎晕厥。
我从后面撑着她的身体,不让她倒下。
沈丽红却摇了摇头,手抓得紧了些,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然后,她的目光转向走廊尽头,像是在看什么人,又像是在看遥远的过去。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第三次说出“对不起”后,手猛地垂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妈……”
梦露的哭声穿透了走廊。
我死死抱住她,感觉她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孙力坤站在一旁,没有眼泪,只有呆滞的眼神。
季妤刚才也已经抵达。她只是挽着孙力坤的胳膊,并不言语。
孙安同低声呢喃,“丽红……走好……”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许是悲切,也许是失落。
他看着沈丽红惨白的脸,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梦露,有件事,该告诉你了。”
梦露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茫然地看着他:“爸?……”
“阿露,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孙安同的声音不高,却像炸雷一样在病房门口炸开。
他顿了几秒,继续说,“我和你妈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她受不了流言蜚语,在某一天,不知道从哪里,把你给抱来了。”
“我一直追问,你从哪里来,可她就是不肯说。”
“刚开始,她对你视如己出,可阿坤出生后,她的态度就变了,对你也越来越差……”
“你说什么?”
梦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不可能,你在骗我对不对?我妈怎么会不是我亲妈?”
我见状,也非常震惊,太离谱了。
“是真的。”
孙安同叹了口气,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泛黄的布包,“这是当年抱来时,你身上裹着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偷偷藏在身边,想着有合适的机会时再给你。现在……也该给你了。”
梦露颤抖着接过布包,手指碰到的瞬间,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打开布包,里面只有一块小小的长命锁,上面刻着一个“林”字。
“林……”
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显然还没从这个惊天秘密里缓过神来。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沈丽红的离去已经够让人痛苦,现在又抛出这样的秘密,对梦露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孙力坤走到梦露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姐,不管怎样,我还是你弟弟,我们会永远陪着你。”
梦露轻咬嘴唇,说不出话。
当天晚上,处理好沈丽红的后事,已经凌晨四点多。
第二天去火化,买公墓,布灵堂,入土,通知亲朋好友吃丧酒,反正一连串的事,足足忙了三天半,总算落下帷幕。
沈丽红的人生,也从此刻开始,划上了不完美的句号。
……
我和梦露一起回家。
她几乎没说话,头靠在车窗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外面掠过的街景。
我也有些疲惫,好几个夜晚,几乎是通宵陪夜。
到家后,两个人先后洗完澡,抱在一起,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顾芊芊和刘妈,得知沈丽红走了后,早带着小丫,住回了别墅。
……
清晨,我靠在梦露温暖的怀抱里,睡的香甜。
经过几天的休息,体力和精力总算基本恢复。
年纪大了,实在是吃不消通宵达旦的活动了。
小翠电话进来时,我有点紧张,以为足浴店出了什么事。
“杨哥,好消息。”
小翠的声音很兴奋,差点震破我的耳膜。
“杨哥,顾熊和他几个手下,今天早上在机场被抓了,他们本想坐飞机逃到国外,结果刚过安检,就被警察拦下了。”
我愣了愣,瞬间清醒:“你说什么?顾熊被抓了?确定吗?”
“确定。我刚从新闻上看到,还有现场抓捕的照片呢。”
小翠的声音更加激动了,“杨哥,这下好了,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我高兴的说,“好,知道了,真是好消息。”
我不敢多说什么,怕梦露多想。
我挂了电话,搜索新闻确认后,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顾熊的落网,对小翠来说,无疑是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只是沈丽红的离去和梦露的身世,又像新的阴影,笼罩在我的心头。
我轻轻起床,走到客厅。
桌上还放着几天前没喝完的菊花茶,宛如那些还没理清的过往。
梦露的身世该怎么查?要去查吗?
那块刻着“林”字的长命锁,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上次和刘妈,被我中途踩刹车,她眼底的失落,我该想办法去弥补一下。
还有沈丽红的离去,或许有蹊跷?
生命无常,与其纠结未来,不如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我先拨通了刘妈的电话。
响了两声后被接起,刘妈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老杨?你还好吧?”
“还行。”
我顿了顿,有点抱歉的说,“上次真是对不起,中途把你丢下了。”
刘妈沉默了几秒,传来温柔的声音:“没事,你也是没办法,下次会有机会。”
“对了,要不要我给你和梦露做份早餐送过去?”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一阵温暖,宛如窗外的暖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