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来帮奶将这筐鸡蛋拿进去。”
“欸!来了!!”
老旧的砖砌房屋内,跑出一位不到十岁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因为天气热,头发都汗湿在额头,脸蛋也红扑扑的。
“是不是太热了,脸跟猴子似的。”江奶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擦过她额头的汗。
“不热呢阿奶。”江含珠用力拎起那筐鸡蛋,晃晃悠悠往屋内走去。
“小心点噢,别摔倒了!”
“好——啊!!”
“咋啦!”江奶听到声擦着手急匆匆赶来,便见江含珠迎面扑倒在地上。
她抬起灰扑扑的脸嘿嘿笑,“鸡蛋没摔着,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啥噢!”皱着眉,江奶走上前将她拉起,用力拍打她身上的灰尘,“鸡蛋没摔着你自个不是摔了吗?”
“鸡蛋能卖钱,不能摔。”
“那你要是摔坏了是不是还得花钱治?”
江含珠眨了眨眼,有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我不能摔?”
“对咯!”将她拉过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伤口后,江奶绽开眉眼笑了,手伸向江含珠的咯吱窝,“珠儿要保护好自己才是真厉害咯。”
她咯咯笑了起来,挣扎道,“知道了阿奶,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那阿奶今晚给你做个蒸鸡蛋!”
“好啊!!阿奶真好!”江含珠直接蹦起来抱住江奶的腰。
日落西下,祖孙两人牵着手往小屋里走着,那是她的过去,贫穷却也温暖。
只是在那贫穷无望的山里,她无法一直单纯幸福下去。
“妈!她都十四了,收拾收拾嫁人了还让她读什么书!”门外一个男人在大声吼叫,江含珠躲在床下一直颤抖。
“嫁什么人!就让她上学!!你快走!”
“就那蠢货能上出什么名堂!?妈!人家给了我两万!两万啊!我难道还给人退回去吗?!”
“退回去啊!两万有啥?!珠儿以后还能挣更多!”
“疯了吧你还挣钱,就是个赔钱货!”
“我告诉你,再拦别逼我动手!”
“...”
堵住耳朵,闭上了眼,她蜷缩一团难以自抑地哭泣,直到许久...
一双熟悉的手抱住了她,带着太阳的味道。
“珠儿,没事了。”
温暖的手在拍打着她的背。
“含珠,没事了。”
她缓缓睁开眼,入眼的是阿奶熟悉的笑容。
“阿...阿奶...对不起...”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她不知道阿奶用了什么交换才让她那个父亲离开,她只知道,自己要努力读书,带着阿奶走出那片大山。
那些年的日子很苦,她踏过盛夏的疾雨,也熬过蚊蚋嗡鸣的长夜,一盏小油灯,燃的是她的希望,
日子很苦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抬头看看天,看天边飘的云,看那一闪而过的流星,
好似她就在那上边,而她会奔向自由。
“阿奶,您信我吗?”
十九岁那年,临近高考,她躺在木板床上,握住了阿奶的手。
“信,阿奶当然信珠儿。”
“要是我没能考上呢?”
“那也没关系,阿奶知道珠儿努力过了。”
“嗯,不会的,我会考上的。”她喃喃,“以后阿奶便跟我住,我会赚很多钱给您花。”
夏天很美好,尤其是那年的盛夏,有蜻蜓振翅低吟和蝴蝶绚烂的翅膀,她在翻涌的苇丛中奔跑,憧憬着未来。
直到...
”您的总分为218,未达到本省最低录取控制线。”
“这...这怎么可能...”
气力一瞬间消散,她如坠寒潭。
“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错了?!”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她在那天失去了所有的勇气,残破的小屋似在取笑她的一切,她的幻想,她的希望。
后来,她到靠近村口的厂子做流水线,也到过村外小县城的店里打工。
父亲也来了,这次收了十万,要将她嫁给一位五十岁的老男人。
于是,她冒着狂风暴雨跑出去了,
她踏过枯萎的花,泥泞的路,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是一直跑。
可她跑不出去,天亮后,
她还是拖着身子回到了那间小屋。
“你阿奶病了,不省人事,现在需要钱,你看你嫁过去不就有钱了?而且对方说了,头胎是男孩再给两万。”父亲腆着笑脸劝她。
真是丑陋。
“你看你阿奶照顾你那么久,你也要尽孝啊!”
太恶心了。
“带阿奶去医院。”
“...什么?”
她冷淡地看向那个男人,“带阿奶去市里的大医院治疗,我便答应。”
“你tm的...”那人抡起拳头。
可她脸色丝毫未变,
“不然我就自杀,反正阿奶也一直醒不过来。”
“...行。”
市里的大医院果然不一样。
仪器很高级,医生也很厉害。
“江含珠。”
听到有人喊她,她抬起头,看见了两个女孩子在聊天。
“这周的课好多啊,晚上还有部门的聚会...”
“那就推了嘛。”
“不太好吧...有老师在...”
那是青春,
她看到了,她们脸上洋溢着的鲜活的青春。
眼神瞟到其中一人手上拿着的缴费单。
江含珠。
还真是一模一样的名字。
若那是她该多好...
她默默坐着,听着医生说阿奶这是脑组织损伤不可逆,没办法根治。
“你看,没办法根治嘛,救不了了。”那个男人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闭嘴。”
她冲到了洗手间,在厕所的隔间里,连呜咽也只能憋着。
那是她最痛苦的一日,特别是当她从洗手间出来后,无意间捡到了一本病历本。
江含珠。
与她一样的身份证,一样的籍贯...
“你好,这是我的病历本,谢谢你。”
一只手伸了过来,她顺着方向抬头,是那个女孩,刚才见到的那个女孩。
“江...含珠?”
“...嗯?”那人很是奇怪地看着她,“你...认识我?”
“江含珠...”
“你...”
“喂别管了,快走,那人看起来怪怪的。”
人被拉走了,
而她倒在了地上。
“好好的晕了干嘛,吓死我,还以为你死了。”
重新醒来时,她明白了一切。
她的人生被偷走了。
她骗过了那个父亲,将阿奶送进了护理院,之后便跑遍了各处地方寻求帮助。
可没有办法,
谁都不愿搭理她。
再后来,
她便开始,放任自己沉入那幽深无望的大海里。
卧在破旧的出租屋内时,她无意间看了一本小说。
讲的是先帝之子和青楼女子的爱情故事,他们互相吸引,携手打败了朝廷的大奸臣。
反派...
她不明白,
凭什么,那么努力,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打了几百字的差评,醒来时,她便成了江寒竹。
这就像是一场新生,她发誓要帮赵鹿吟复仇。
一切都很好,她们互相陪伴,曾醉酒看长街,也曾踏马看星河。
就像游戏通关一样,靠着知道剧情和现代创新,她帮她度过不少难关,也越来越亢奋。直到某天,她看见了,因为复仇的煎熬而痛苦的赵鹿吟。
她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不是游戏,而是活生生的人。
是不是,不该这么做...
她问过自己。
嗯...或许复仇成功,赵鹿吟心里也能卸下负担,而她也能回去。
她这样告诉自己。
那日赵鹿吟问她那位炼丹师的事,她知道...那是她二哥...
她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说。
赵柏当年出逃时受了重伤,恢复后,再也举不起剑,也因为试药的时候误食了其他草药,导致眼睛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
他心中充满了仇恨,也快被仇恨所吞没。
他们,该如何相见呢...
“要不...等之后吧...”
“再,等等呢...”
等到成功时再相见,是不是,会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