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月光如水,清澈而明亮。
微光透过窗户海月贝明瓦。
如同稀碎的银沙,轻轻洒落在韩知岁脸上。
她的眉,因为许久未修。
自然生长出了,些许杂乱又生机勃勃的绒毛。
此刻,她的眉目舒展,嘴角挂着一抹笑容。
因为太过消瘦,小梨涡深深陷在脸颊之中。
韩知岁,应该是陷入了甜美的梦境之中。
??..??
曾经老国公爷与贺老将军两人,是过命的交情。
在西北那片蛮夷之地的战场上,他们无数次背靠背,将生死置之度外,共同抵御外敌。
是能互相交予后背的铁哥们。
金戈铁马,烽火连天之下,是铁汉之间,只可意会的异姓兄弟情。
那个时候,国公爷还没有娶妻。
贺老将军的嫡长子却已经呱呱坠地。
取名贺晋酌。
酌之一字,不是希望儿子以后多喝酒。
而是寓意希望以后自己的儿子,能多长些脑子,多思考琢磨。
千万别像自己一样,走上战场,饱受战火之苦,还要忍受思家折磨。
接到家书的那日,正值正月里。
贺老将军高兴得如同孩童一般,在冰雪荒地蹦了三尺高。
早些年,两人年轻时,就曾戏言要结为儿女亲家。
正好贺家的儿子有了,就差国公爷家的姑娘了。
命运似乎有意偏爱。
正巧,三年后,国公爷述职之时成了亲。
不久就传来国公府夫人怀孕的消息。
再过十月,顺利生产,诞下带着小酒窝的小奶团子。
西北战事未歇,但是两家结亲的心意却已悄然定下。
从此以后。
贺晋酌的身后,总是跟着一个笑意盈盈,眼神温柔,唇边带着梨涡的小姑娘——韩知岁。
春日里,贺晋酌上树抓鸟,韩知岁便红着脸,在树下为他放哨,那双盛满日光的茶色眸子里,会时刻带着一丝滑稽的警惕。
夏日炎炎,贺晋酌就会去下河摸鱼,韩知岁便颤着手,在河边为他生火。
到了冬日,贺晋酌就带着韩知岁,四处惹祸,一人一脚,将别家孩子堆好的雪人脑袋,踢得咕噜噜乱滚,然后笑闹着逃跑。
上京城中,有人说贺晋酌身上,没有继承一点贺老将军的威武与沉稳。
反而贺家老二,贺晋煜人高马大,颇有将军之姿。
贺晋酌面上一副吊儿郎当,毫不在意的样子。
却牢牢将这些闲言碎语,记在了心里。
大概,只有韩知岁知道,贺晋酌每当听了这些话,就会不开心。
所以她小小一个人儿,就日日跟在贺晋酌身后柔声安慰,偶尔还会小声哼唧几句,没有什么威力的暗骂那些人多嘴。
她实在不擅长骂人,反而逗得贺晋酌仰头大笑。
于是,韩知岁就跟着一起弯着眉眼,笑的脸颊通红。
少年情谊,总会满是遗憾。
十四岁的贺晋酌,已经长成了眉目深邃,眼角轻挑的英俊少年。
有了自己主意,背着贺将军府的人,去应征入伍了。
那时的韩知岁刚刚十一岁,也已经是个美人胚子。
仔细些看,便能窥探到以后漂亮美好的模样。
她记得很清楚,贺晋酌要走的那个夏日。
蝉鸣不止,夏风燥热。
仿佛连空气,都带着一丝苦涩。
上京城北门外,有一株茂盛的老榆树。
见证了无数离别。
阳光穿透茂密的树叶,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光影。
贺晋酌懒散的掀起眼皮,看着眼前还不到他胸口高的少女,神色倦倦。
“暂时别告诉我娘他们。”
他嗓音闲散,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他对面的少女,那双茶色的眼眸之中,却漫上了一层雾气。
“哥哥你…”
贺晋酌一副没骨头似的样子,靠在老榆树的树干上。
容色近妖。
听到少女喊他,他忽然站直了身体。
朝前走了一步,两人几乎脚尖相抵。
韩知岁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眼中雾气散了一些,露出羞涩与惊惶。
她似乎能闻到贺晋酌身上那清冽的皂角气息。
韩知岁的心,不可抑制地怦怦跳起来。
即便心中有一丝窘迫与害怕,她却咬着牙没有后退一步。
就那样执拗地看着贺晋酌,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烙印进心底。
“呵呵呵。”
贺晋酌弯了弯唇,笑声从他胸腔之中传出。
震的韩知岁脑袋发晕。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下意识舔了舔唇,嗓音带上了点低哑。
“快回去吧,哥要走了。”
“还…还回来吗?”
韩知岁从小就爱笑,据说出声的时候,要不是产婆用力拍了几下屁股。
她都还是笑呵呵的模样。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有些想哭。
眼眸之中,本来要散去的雾气,凝结成了实质。
水光弥漫,眼尾泛红。
连带着耳尖都红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韩知岁总觉得这一别,两人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何况…
他们并没有真的定下婚约。
少女心事总怀春。
在离别面前,心底秘密更加悸动起来。
韩知岁很害怕,害怕会...永远失去贺晋酌。
“等本将军将那些西北蛮夷赶回老家,再也不敢进犯我朝边境。”
“就凯旋回朝!”
韩知岁抿了抿嘴,唇边梨涡加深。
她深吸了一口气,树叶间漏下来的光,照进她的眸子,亮的惊人:
“那贺大将军会娶我吗?”
她的声音极小,在蝉鸣之间,几不可闻。
这句话,就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紧张的拽着自己衣袖,不敢再抬头。
不知过了许久。
“好啊。”
贺晋酌嗓音依旧清透干脆,虽然听起来随意。
却吹散了韩知岁心中阴霾。
韩知岁觉得整个人都要飘了起来!
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藏青色织锦荷包。
“那…”
“这是我…我求的,平…平…安符。”
“岁…岁岁…会…等哥哥的。”
短短一句话,韩知岁却因为太过激动,说的磕磕绊绊。
拿着藏青色荷包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泛起一抹粉红。
贺晋酌将那荷包接了过来,两人指尖相触即分。
他喉间微微滚动,攥紧了荷包。
与韩知岁触碰过的手指,隐在触感微凉的荷包之下,轻微捻动。
那上面,留下了一抹,独属于眼前少女的温暖和馨香。
夏风吹过。
将少年郎衣袍,吹的翻飞不止。
他又没骨头一般,靠回了大榆树树干上,漫不经心道:
“行了,日头上来了,你最怕晒黑了,快回吧。”
那是贺晋酌留给韩知岁的最后一句话。
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看似幸福的人。
三年后,国公爷重伤濒死,回了上京城。
据说是具体原因,是贺老将军决策失误,国公爷率兵追击,中了埋伏。
贺老将军救援不及时,导致国公爷受了重伤。
回上京后,很快韩知岁就被悄然远嫁。
隔年,国公爷盍然而逝。
两家的婚事,再未被任何人提及。
只是慈光寺里,那棵用来祈福的菩提树上。
有一张已经泛黄的织锦布缕,偶尔随着风来回飘荡。
上面有一行漂亮的簪花小楷。
“盼君平安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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