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裴玉岑被封为国子监祭酒[1],裴家就有个规矩。
入夜后,有任何事情,都不允许打扰裴大人。
所以发生的这些事,他并不知道。
第二日虽然仍是休沐,裴玉岑却起得很早。
他坐于书房宽大书桌之后,手中是一篇《太学》。
天光尚未大亮,李嬷嬷叩了叩书房的门。
“进来。”
往常也是如此,自从四年前,林青瑶杖杀了裴玉岑的乳母。
就将李嬷嬷派到了裴玉岑的府上,照顾他的起居。
“长公主那边,有没有消息?”
李嬷嬷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之上的热粥。
“说了许多次,吃食不准端进书房。”
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耐烦,将手中的书扣在了书桌上。
手指敲击在桌面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李嬷嬷已经伺候四年之久。
她知道这种动作,是裴大人是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才会做的。
顾不得粥碗的滚烫,赶忙将其从书案上端在了手中。
片刻后,裴玉岑站了起来。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
为他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
从一侧拿出一张白色宣纸铺开。
缓缓抬手,手指修长而有力,轻轻握住了笔杆。
但是直到墨汁滴落,形成一团黑点,他也没有写下一个字。
“罢了,喊李琅过来。”
“今日去新府邸看看。”
他将毛笔随意放下,朝着门外走去。
林青瑶不会放弃与他成亲的,他笃定的想着。
“您不去长公主府看看吗?”
李嬷嬷还不知道裴云珂挨打的事情。
可禁军统领带的话,已经私下传遍了。
虽然裴家的下人,都嗤之以鼻。
但是她心中,总是有些隐隐的不安。
裴玉岑明白李嬷嬷的意思。
也只是勾了勾唇,如玉的郎君,眼中尽是漠然。
“不必。”
每五日就有一次休沐,距离下一次,恰好六天。
正好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她气消了,自然就回来了。
他看完新府邸,还要处理国子监的许多繁杂事务。
不像从前,能有余的时间哄她。
想到这,带着刚到书房门口的李琅,朝着府外走去。
??..??
长公主府邸。
恢弘的大门外,数架马车并驾齐驱。
金宝,银宝和元宝,在邓嬷嬷的指挥下。
有条不紊的将府内物品,朝着车上搬运。
林青瑶站在阳光之中,眉眼弯弯,心情很好的样子。
昨日父皇母后回宫前,她就央求了同意。
要搬回皇宫,好陪伴母后。
得了同意,今日一早,马不停蹄的,开始安排搬东西。
一开始,邓嬷嬷只是带了些她用惯了的东西。
结果林青瑶很不认同。
她此次搬回皇宫后,暂时不会回长公主府的。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急切与期盼。
金宝手底下,率先加快了动作。
长公主的车驾,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那些冷嘲热讽,或是好奇张望。
她都没有放在心上。
刚刚驶入皇宫内,她就吩咐邓嬷嬷将东西放去玉华殿。
自己则带着元宝,朝着皇后寝宫凤仪殿跑去。
“您慢着点呀。”
元宝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后面。
生怕长公主跑太快,再摔着。
不过他看着长公主欢快的模样。
恍惚了一下,似乎...
上次一见到长公主如此欢快肆意,还是许多年前。
想到这,元宝圆盘一般的脸上,也带了一丝开心的可爱笑容。
等林青瑶脚步不停,到了凤仪殿。
就看到,许久未见的穆女官,笑着送了两人出来。
笑容端方的正是国公府韩夫人。
她身后跟着的,是许久没有见过,心事重重的国公府世子,韩之序。
林青瑶眼中一亮:
“之序!”
这孩子比她要小三岁,当初出生之时。
她还亲过他呢。
那时候他还是个胖墩墩,软嫩的糯米团子。
那个时候他经常被人欺负,林青瑶帮过几次后。
他就经常跟在她与韩知岁的屁股后面含糊的喊:姐姐。
自从四年前,韩知岁远嫁。
而她一心扑在裴玉岑身上,就很少再见到这孩子了。
韩之序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的抬起了头。
脸上的凝重之色,转瞬就被惊诧与喜悦替代。
他闪耀如星辰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欢喜。
“阿...”
他惊喜开口,却立即收声。
抿了抿唇,他从前是叫长公主‘阿瑶姐姐’的。
可是几年前,就被林青瑶警告过,不许这么亲近的叫她。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敢这么喊。
也不敢再跟在她和自家姐姐身后了。
想到姐姐,他眼中的光芒,慢慢熄了下来。
“长公主殿下。”
他垂下眼睫,朝前拱手,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林青瑶看着他疏离的模样,心口一窒。
但又笑了笑:
“我回来啦。”
韩之序看着长公主笑靥如花的模样,愣了愣。
已然十六岁的少年郎,红了耳朵。
他低着头,对自己的母亲说:
“母亲您先出宫,我与...长公主说几句话。”
韩夫人犹豫了一瞬,但是想起刚刚在皇后那里。
听说的昨日情景,也就没有阻拦。
“好,我在宫外马车上等你。”
说完,在穆女官的陪同下,朝着宫外走去。
元宝还稚嫩的脸上,带着滑稽的严肃。
走到了远处,为林青瑶放哨。
林青瑶笑吟吟的,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韩之序朝自己走来:
“你长高了许多。”
韩之序却忽然跪倒在地:
“求长公主,帮帮我。”
他跪在地上,额头轻触在冰冷的地面。
声音带着颤抖,还有无人诉说的委屈。
林青瑶皱紧了眉头,快步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快起来说话!”
“到底是怎么了?”
韩之序顺势被她扶起。
他今日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一面长公主殿下。
昨日深夜收到韩知岁贴身丫鬟送回来的信,这两年她在杭州府竟然受尽折磨!
原本打算直接杀去杭州府,又看到桌上另一密信,写着长公主疑似不愿嫁给裴玉岑。
所以才有了今日,皇后召见母亲,以及与林青瑶相遇的这一遭。
想到这,他不再犹豫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求长公主,救救我姐姐。”
“她快死了!”
林青瑶心中骤然一痛,脸色发白,声音也不自觉的带着颤抖:
“岁岁她怎么了!”
她闺中密友并不多。
地位符合的几家嫡女中,只有岁岁和户部尚书的女儿俞书兰与她最为投缘。
三人曾经是最好的姐妹,一起做过连景文帝都头疼不已的坏事。
后来,她只知道韩知岁远嫁浙西的一个三品都转运盐使[2]。
按理说,国公府嫡长女,在上京是人人想要求娶的。
奈何当年老国公爷病重,加上圣恩难测。
国公府一狠心,就将女儿远嫁了出去。
第三年,国公爷就盍然而逝。
如今孝期未过,韩之序还没有承爵。
“她日日被那运盐使磋磨。”
“甚至强迫姐姐...”
“还在孝期,如今…还在孝期,竟然...”
他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竟然已经滑胎两次!!”
“他不但宠妾灭妻,还丝毫不将我国公府放在眼里。”
“姐姐她,已经快要不行了。”
??..??
注1:国子监祭酒的职级为从四品。国子监是政教一体、官儒合一的国家级最高学府,祭酒则是教职官员中官职最高的一级。
注2:都转运盐使:掌管食盐产销,于两淮、两浙(浙东,浙西)各地分设,置都转运使一人,从三品。下辖各场盐课司、盐仓等诸机构,共受巡盐御史或盐法道之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