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圆月悬天。
睡梦中的姜炎不知为何惊悸不安，突然之间就惊醒坐了起来，看到周秉文正坐在办公桌上，神色凝重地盯着笔记本，不知在思考什么。
他注意到姜炎醒来，起身问：“怎么了？我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姜炎摇摇头，走下床去拿了一瓶矿泉水，仰着脖子喝了几口，平复心情后才说：“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
“什么噩梦这么吓人？”周秉文把电脑关上，走到姜炎身边，环着她的腰，贴心地问。
姜炎看着窗外，淡淡地回答：“想不起来了。”
刚刚做完的噩梦，怎么会想不起来，不敢说出来罢了。
她梦见血与火的世界里，徐律师面色可怖地站在堆满骸骨的河流里，拼命爬向她，可是无论怎么跑，都有更多骸骨涌现让他滑落回血河漩涡里，徐律师痛苦哀嚎，把他拉回到人间。
姜炎伸出过手，可是那只挂着血肉的白骨之手触碰一瞬间，她就惊醒了。
从拿到徐律师笔记的第一天，姜炎就对他的亡故心有戚戚焉，她不愿意向任何人提起内心深处的害怕，仿佛有个声音总在低语。
周秉文拿了件浴袍给她罩上，安慰道：“想不起来就算了，现在三点多，你今天还有一天的工作，好好休息。”
“坪山明显没有南山繁华，三点多，没几家亮着灯了。”姜炎走到窗边。
“这里大多是工厂，疫情结束后，已经有很多工厂撑不下去了，撑下去的也要降本增效，努力节约成本。”
“我努力快点学会看报表。”姜炎叹了一口气。
“不如来我身边，我带你。”
姜炎靠在他怀里，看不到他的表情，下意识摇了摇头。女人在职场本就举步维艰，如果去周秉文的律所，以后她无论多成功，都要被人提及是靠着周秉文才有的今天，哪怕这件事里面有99%是她自己去学习去干活，那1%足以抹杀所有。
就像陆浓，前车之鉴。
当你没有能力与攸攸众口相抗衡时，低调是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
“不如你回衡鉴，暗度陈仓更方便啊！”姜炎调侃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做律师了，你接手我现在所有的客户，扶摇乘风，同上青云。”周秉文看着窗外，像是在说某种誓言一般，笃定又认真。
姜炎扭头看着他，诧异地说：“你疯了吧，你不做律师做什么？！”
“做你背后的男人。”周秉文摸着她的头，此时又半开玩笑一般，笑着说。
姜炎看他这副表情，把头转回去，靠在他怀里，自嘲地说：“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谈个恋爱就飞升上神，一步登天。”
“我爸来找我那一天，我也在想，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竟然是周泰的儿子，成为他信托的受益人。所以，运气，我归结为，有的人在意你，你恰好受得起。”
“嗯，有道理。可是我，受得起吗？我觉得……”姜炎不知道该不该把他说的话当真，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前天，在高尔夫球场，来的人，还有沈致尘、林敏君和她的爸爸林潮华。姜炎不会打高尔夫，大部分时间都站在林敏君身边。
那场五十万的赌局，源于周秉文给了杨宴如一个关于拆分鹤笠集团房地产板块的方案，而林潮华恰好也感兴趣。
于是，杨宴如和林潮华都赌起来，周秉文能不能80杆进洞，周秉文赌自己能行。
自古庄家亲自下场的都是大赌局，明面上只是谁输谁赢五十万，暗地里的对价，只有庄家心里才清楚。
姜炎握着周秉文的手，试探地问：“你们是不是一早就规划好了，从o.p.E.开始就是？”
“你听我的安排就好了，反正，我的，以后都是你的。”周秉文说。
“你那么自信我不会背叛你？”姜炎心里惴惴不安地说。
“你是看不起周律师的专业水平，还是看不起周秉文的眼光？”周秉文捏了捏她的脸，宠溺地说。
姜炎不知道为何，想起了噩梦，想起了那只白骨森然的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睡觉吧！”周秉文轻巧地把她抱回到床上。
这一夜，周秉文睡得很安稳，但姜炎辗转反侧到天亮，七点一到她就打车回到了产研基地对面的酒店。
她在房间里洗了个热水澡，雾气氤氲，她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慌乱的情绪一直在横冲直撞。
假如那天在高尔夫球场，她没有听到杨宴如和沈致尘的对话，她可能会满心狂喜这泼天的富贵，可是，姜炎却反复问自己，如果德不配位，会不会必有灾殃。
作为医生的女儿，天然就把自知之明刻到骨子里，就像一种难度极高的手术，如果你不会，哪怕只有这个手术能救命，就不能给病人做。
她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姜炎感觉自己清醒冷静了很多，一切还未发生，有很多事或许是杞人忧天，但她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上午九点，姜炎准时出现在会议室，按照既定议程，她核对完公司历史沿革原件后，要在十点对公司股东进行面谈。
愿见公司的历史沿革，格外简单，总共就两个股东，蒋淑卓与鹤笠集团，鹤笠集团从25%的持股逐步增长到现在67%的控股股东。鹤笠集团派出公司代表，蒋淑卓选了周秉文。
老赵姗姗来迟，姜炎开门见山道：“赵律师，今天上午的工作我来，让孙啸飞辅助我，有不当之处你从旁指导，可以吗？”
“哟，行啊，正有此意！”老赵文绉绉地回答，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本来就不太想干活，既然姜炎主动提出来，他乐得逍遥。
姜炎瞥了一眼孙啸飞，说：“我看完的原件，你都立刻去扫描，扫描完确认。我做访谈的事情，你负责录像和做笔录，清楚了没有？”
孙啸飞明显不爽，但是鉴于老赵双手一缩，像个鹌鹑一样坐在椅子上，他不情不愿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