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十七分,晨光斜切进会议室,将长桌一分为二。
在明暗交界处,那张泛黄的便签静静躺着,像一张尚未掀开的底牌。
苏明玥没有坐在主位,而是站在投影幕布前,背影笔直如刃。
她刚走进来时没人敢开口,只听见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压得人心跳失序。
“这是我昨晚写的。”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不记得写了什么。”
她将一张折了三折的信纸推到桌面中央。
纸角微卷,墨迹深浅不一,仿佛执笔者在剧烈情绪中挣扎过。
众人屏息,许昭宁戴上手套,轻轻展开。
一行行字浮现眼前。
起初只是零散词组:“离岸特殊目的实体(SpV)嵌套三层”“t+2夜盘时段”“卢森堡信托通道异常激活”……越往下读,许昭宁的手指开始发抖。
他的眼睛迅速扫动,脑中自动构建出资金流模型——每一个节点、每一条路径,都精准指向外资机构最隐秘的操作逻辑。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他们用‘跨市场共振’做空,核心就是制造信息延迟和清算错配。而这里写的……是他们在t+2晚上九点四十三分,通过一家注册于开曼的空壳公司,把头寸转移到百慕大托管账户,再伪装成境内主体违约信号——这是绝密级操盘路径!”
顾承宇坐在角落阴影里,指尖轻叩桌面。
他看着苏明玥的侧脸,眼底掠过一抹复杂。
他知道她有【商业直觉】,但从未见过它以这种方式觉醒——不是预判,而是回溯。
仿佛她的大脑在意识沉睡时,仍在替她完成一场无声的战争。
“你的大脑还在替你战斗,”他低声道,“哪怕意识已经退场。”
空气凝滞了一瞬。
苏明玥没回应。
她只是缓缓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昨晚的记忆确实断裂了。
她只记得按下录音笔后闭上眼,然后……空白。
可这张纸的存在本身,就是证据。
她的直觉不仅识破陷阱,甚至提前演算出了敌人的下一步。
“我们不能等。”她说,目光扫过全场,“贺砚舟想用资本制造恐慌,我们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社会共振’。”
她转向颜微:“联系所有受‘文化振兴基金’影响的家庭,特别是那些抵押房产、贷款投资的小业主。发起联署,请愿书标题就叫——《我们不是数字》。我要一万名真实签名,附带身份证、合同编号、损失清单,全部公开可查。”
颜微点头,眼神坚定:“已经有三百多个家庭主动联系我们。很多人不敢发声,是因为怕被报复。但现在……他们愿意站出来。”
“那就给他们一个名字。”苏明玥说,“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孤例。”
接着她看向小陆:“升级‘情感回拨信号’,从随机推送变成每日固定广播,时间定在晚上九点整。就叫《今天,我说句话》。不限内容,不剪辑,只要真实。”
小陆咧嘴一笑:“我已经建好上传通道了。支持语音、视频、文字,还能自动生成匿名编码保护隐私。”
“很好。”苏明玥嘴角微扬,“让全世界听听,被做空的不只是债券,还有多少人在深夜哭着给孩子筹手术费、给父母付透析钱。”
会议结束前五分钟,阿K传来消息:“诺拉(Nora)系统底层日志确认未被完全入侵,备用协议仍可运行。我们可以反向注入扰动信号。”
许昭宁立刻接话:“等等……我监测到一个异常现象。”他调出实时数据面板,“每次‘情感回拨’上线,外资自营账户的交易延迟率平均上升17%。这不是网络问题,更像是他们的风控算法出现了短暂卡顿。”
他猛地抬头:“他们在用人工智能(AI)模拟人性弱点,预测散户抛售行为。但当真实情感涌入时,模型反而紊乱了——因为机器算不出一个人说出真相时的心跳频率。”
会议室陷入短暂寂静。
苏明玥走到窗边,望着城市天际线。
云层裂开一道金边,像是某种预兆。
“机器可以伪造眼泪,”她轻声说,“但它永远不懂,为何有人宁可卖房也要供孩子读书,为何老人攥着养老金合同不肯松手,为何一个母亲会在电话里笑着说‘没事’,挂了之后却跪在地上哭。”
她转身,眸光凛冽如刀。
“那就让我们用人命,去撞他们的算法。”
当天傍晚,#我们不是数字#冲上热搜。
三千七百余名受害者上传语音,最长的一条持续了四十一分钟,是一位肺癌晚期患者对着镜头平静讲述:“我投的是希望,不是赌局。”
晚上九点整,第一期《今天,我说句话》全球推送。
没有背景音乐,没有剪辑特效,只有一个个颤抖的声音,在夜空中交织成网。
而在某栋摩天大楼顶层的交易室内,一名操盘手突然停下敲击键盘的手。
耳机里传来一段女声:“我不是为了流量哭,我是真的撑不住了。”
他怔住两秒,下意识看了眼屏幕——原本稳定的程序化交易曲线,竟出现了一个微小但明确的波动缺口。
同一时刻,远在巴黎的国际清算所亚太协调办公室内,德拉罗瓦女士(ms. delacroix)正翻阅一份加急文件。
她眉头紧锁,手指停在“受影响家庭实名名单”一页。
“情感因素不应干预金融市场。”她低声自语,语气却不如往常坚定。
窗外雨落如注。
而此刻,无人知晓,这份文件已被标记为“红色优先级”,并悄然转入最高机密审议流程。
第162章 逻辑重构
凌晨两点十七分,云港市西区一栋废弃科研楼的地下三层,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旧数据线烧焦的气味。
苏明玥坐在一张褪色的皮椅中央,四周是七台断续闪烁的显示器,构成一个不完整的环形阵列——这是“逻辑重构场”的临时部署点,由阿K从黑市拼凑而来,未经认证、无监管备案,连启动一次都可能被视作金融犯罪。
她没打麻药,也没戴生命监测仪,只在手腕上缠了一圈绷带,压住昨夜抽搐留下的淤青。
“你确定?”林医生站在角落,手里攥着录音笔,声音发紧,“上次触发后你失忆了六小时,脑电波出现类癫痫样放电。这次再强行激活【商业直觉】的深层模式,可能会损伤长期记忆回路。”
苏明玥闭着眼,指尖轻轻摩挲耳后的旧伤疤——那是三年前林景深最后一次抱她时,手表扣划出的痕迹。
“损伤早就开始了。”她低声道,“每一次想起他松开我的手说‘我们不可能’的时候,都在掉一块。”
她睁开眼,目光如刃:“开始吧。”
电流嗡鸣响起,灰白空间瞬间吞噬意识。
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
这是她的大脑在极端状态下构建的“推理圣殿”——一座由破碎信息、情绪残影和数据流交织而成的认知迷宫。
在这里,时间是横向延展的,因果可以倒置,谎言会自动剥落成原始字节。
她看见自己站在日内瓦湖畔的一间私人会所外,玻璃映出两个背影:贺砚舟,以及一名佩戴星徽胸针的男子——美国参议院某委员会幕僚长的贴身秘书。
桌上文件摊开,标题赫然是 “钟楼行动”,下方标注:
目标: 通过可控恐慌瓦解区域金融稳定
画面切换。
一封加密邮件在瑞士银行内部系统中流转,收件人Ip指向贺砚舟名下离岸基金的二级代理;附件是一份政治献金结算单,金额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匹配“文化振兴基金”崩盘前三天的资金异动峰值。
她想记下服务器地址,却发现自己的“手”在虚空中穿透了键盘。
这不是操作,是回溯性认知——她的直觉正以自我燃烧的方式,将潜意识中碎片化的线索熔铸成证据链。
猛然间,耳边传来孩童的哭声。
不是现场录音,而是她童年记忆里的片段:父亲实验室深夜爆炸前十五分钟,对讲机里传出一段紊乱的心跳信号,他曾称之为“共感基准波”——人类情感共鸣的生理锚点。
而现在,这波形竟与某个未知节点产生共振。
“退出!”她在意识深处嘶喊。
现实世界的警报器尖啸而起。
她猛地睁眼,冷汗浸透衬衫,张口便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胃液。
手机却在此刻自动亮屏,播放出一段早已删除的语音备忘录:
“妈妈最爱吃桂花糕……这是我想起来的最后一口味道。”
那是她十岁那年,母亲临终前最后一句话。
她从未告诉任何人,这段录音藏在加密云盘最底层,连她自己都以为已经遗忘。
可它出现了。
仿佛某种回应。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顾承宇推门而入,西装未脱,眼底布满红血丝。
他快步上前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低声问:“拿到了吗?”
苏明玥喘息着,嘴唇颤抖,终于挤出几个字符:
“邮箱……h.zhou@belltower-fund.li
Ip:185.78.203.\\\\\\,端口9002,tLS双证书验证……还有……‘钟楼行动’不是单纯的做空计划,它是政治资本在中国市场试水的压舱石。”
她说完便昏厥过去。
三小时后,巴黎。
国际清算所亚太协调办公室内,德拉罗克斯女士再度翻开那份加急报告。
窗外天光微亮,雨仍未停。
她面前的耳机还连着未关闭的音频文件——那段八岁女孩的陈述,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爸爸打电话来说公司要裁员……他说对不起我不能参加毕业典礼了……然后电话那头有风声,很大……他最后说‘小禾,你要替我看看春天’……后来新闻说他在楼顶……我没哭,我真的没哭……可是我现在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他掉下来的声音……”
德拉罗克斯摘下耳机,沉默良久。
她调出新收到的证据包,逐条核验Ip与邮件路径,最终在系统中标记为【可信源·Level S】,并签署紧急三方会谈申请书。
条件只有一条:
必须证明外资操盘行为与境外政治资金存在结构性关联。
她按下发送键时,轻声说了句中文,发音生涩却清晰:
“人命不该是棋子。”
同一时刻,成都某地下数据中心,阿K突然听见频道里传来一声异响——不是代码应答,也不是数据包抵达提示音。
是一段心跳。
纯天然、未经压缩、带着轻微颤音的真实心律。
他立刻转接给小陆。
后者用频谱分析仪比对三十七年前苏父主导的“共感实验”原始记录,瞳孔骤然收缩:
“完全一致……误差小于0.003%。这不是模拟,这是活体反馈!”
更诡异的是,系统日志自动更新一行:
【用户‘tide7’触发隐藏协议:‘守钟者悖论’已解锁】
没有人知道这个Id是谁注册的。
也没有人明白“守钟者”意味着什么。
而在城市另一端,厉知行独坐密室,监控墙上原本稳定的程序流突然中断,所有屏幕同时跳出一行不属于任何语言体系的字符:
“姐姐,轮到你听我的梦了。”
字体,竟是幼年苏明玥练习书法时最爱用的楷体。
清晨七点四十分,国际金融中心b座顶层会议室外,媒体长枪短炮早已列阵等候。
贺砚舟一方派出三位顶级律所代表,清一色深灰西装、银领带,宣称“市场自由不容情感绑架”,要求立即终止所谓“非理性社会干预”。
而在准备室中,苏明玥换,上定制套装,镜中女人面色苍白,眼下泛青,唯有眼神锐利如初。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段心跳录音,听了整整三遍。
然后轻轻说了一句:
“爸,我听见你了。”
她迈出房门时,脚步微微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