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筑的坚持,确实让林强有些束手无策。
她几乎每天都雷打不动地来医院。
有时是清晨,带着热气腾腾的保温桶,里面是她新学的汤品。
有时是午后,她只在病房外隔着厚重的玻璃,静静地看他一眼。
更多的时候,她会坐在病房里,找个不打扰他的角落,安静地陪着,话不多,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落在他身上。
理由冠冕堂皇——感谢救命恩人,又是她此刻最为信任和依赖的人,在她对周骁野软磨硬泡之下,医院也允许她探望。
但林强心中明镜似的,那份超越了单纯感激的情愫,正随着每一次的相处,如同初春的藤蔓,悄然无声地滋长,缠绕。
“林叔叔,你今天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王婉筑的声音依旧清脆,带着少女独有的鲜活,像一缕阳光照进这压抑的病房。
她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桶,献宝般打开。
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我妈说,这乌鸡最补气血,我亲手炖了足足三个小时呢!”
林强看着她鼻尖上渗出的细密汗珠,还有那双明亮眼眸深处毫不掩饰的期待,心中微暖,却也泛起一丝苦涩。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婉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真的不用这么麻烦。”
“你还是个学生,功课要紧,别把自己累着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疏离,试图拉开两人之间那正在微妙变化的距离。
可惜,效果甚微。
王婉筑似乎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她麻利地盛出一碗鸡汤,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才固执地送到林强嘴边。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
“林叔叔,你为了救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你快喝点吧,真的很香,我尝过的。”
林强看着她执拗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就着她的手,小口喝下。
鸡汤温润醇厚,带着家常菜特有的朴实香气,短暂地驱散了他口中因药物残留而产生的苦涩感。
然而,那种从骨髓深处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的阴寒,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碗温暖的汤水滑入腹中,也无法真正融化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
———————————————————————————————————————
高云在第三天又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带上那两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助手,显得随意了些,但也更加直接。
他依旧坐在林强病床边的那张椅子上,没有立刻开口。
他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隐秘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林强。
那目光锐利而深邃,看得林强心里有些发毛。
“林先生,关于你体内的尸蛊,我们正在尝试通过多种方法进行压制。”高云终于开口。
“从目前的反馈来看,‘镇魂木’以及那些特制药丸,确实能够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
“但是,效果……似乎远不如你自身的那股奇特力量来得直接有效。”
“你体内的能量波动,非常奇特,在我们749局现有的档案记录和已知案例中,从未出现过类似的状况。”
林强心头猛地一凛。
他知道,高云所指的,正是他体内那个神秘的“神龙系统”。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镇静,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出来的茫然与虚弱。
“高专家,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力量。”林强苦涩地回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而无辜。
“我只知道,在我每次濒临死亡的时候,身体里会突然爆发出那么一股劲儿,让我暂时拥有一些……一些我自己都完全搞不清楚的特殊能力。”
“但我根本无法控制它,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高云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他镜片后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探究光芒,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怀疑,反而像是发现了一件举世罕见的稀世珍宝。
“这,恰恰是我们749局最感兴趣的地方。”
“这种异于常人的特殊体质,或者我们可以称之为……被意外激活的潜能,在我们局的机密档案中,确实有过零星的、模糊的记载。”
“但是,像林先生你这样,能够凭借自身力量与高阶尸蛊直接对抗,并且还能维持住基本生命体征的,却是史无前例。”
“你的身体,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奇迹,一个充满了未知与可能性的研究宝库。”
林强听着这话,心中警铃大作,后背渗出一丝寒意。
研究宝库?难道在他们眼中,自己已经从一个求助者,变成了一个等待解剖的珍稀标本?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惧,脸上依旧维持着病态的平静。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倏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目前正在动用一切资源,全力追踪降头师苏卡达的下落。”
“但此人极为狡猾,在境外行动,并且精通各种反追踪手段,如同泥鳅滑入大海,追捕难度非常之大。”
“与此同时,我们也已经联系了国内一些隐世的术法流派,特别是湘西晋平地区的一些传承古老的老蛊师。他们对于古老的蛊术,或许会有更深刻的独到见解。”
高云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遗憾。
“根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所有情报综合分析,能够彻底解除你体内这种程度尸蛊的,恐怕……只有传说中掌握‘金蚕蛊’的那一脉传人。”
“根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所有情报综合分析,能够彻底解除你体内这种程度尸蛊的,恐怕……只有传说中掌握‘金蚕蛊’的那一脉传人。
非常可惜的是,根据我们得到的一些零散且难以证实的消息,那一脉的传承似乎在多年前就已断绝,传人也早已销声匿迹,金蚕蛊更是下落不明。”
“至于其他的蛊师,即便有心相助,恐怕也对你体内的尸蛊无力回天。”
林强的心,随着高云这番话,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如坠冰窖。
金蚕蛊?
这都什么跟什么!希望的曙光刚刚亮起一丝,便被更浓重的黑暗所吞噬。
林强在特护病房又休养了数日。
身体上那种被凌迟般的剧痛,在特制药丸和‘镇魂木’牌符的共同作用下,表面上确实得到了显着的缓解,不再像最初那般时刻撕裂他的神经。
然而,林强自己清楚,这更像是一种麻痹,那种由内而外、深入骨髓的阴寒之感,反而愈发清晰,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体内潜伏着一个巨大的、正在不断吞噬他生机的致命危机。
两个月。
这个冷酷无情的时间期限,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让他即使在短暂的睡梦中也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时常会被冰冷刺骨的噩梦惊醒,满身冷汗。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了。
除了身体上必要的恢复,更重要的是,他必须主动出击,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去寻找那看似渺茫的一线生机。
————————————————————————————————————————
这天上午,特护病房的门再次被轻缓地推开。
周骁野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夏知微。
夏知微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纸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林强,感觉怎么样?”周骁野的语气依旧带着他惯有的沉稳与干练,但林强能从他眼底深处,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强微微颔首,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丝毫血色。
“好多了,周队。”林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干涩。
他试图坐起身,却立刻感觉到肋下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只得无奈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夏知微见状,快步上前,将手中的纸袋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她的声音柔和,却又带着一丝警员特有的干练与利落:“林先生,这是周队特意让我给您准备的手机,方便您和外界联系。”
“谢谢。”林强看向那个纸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不客气,这是你应得的。”周骁野走到床边,从纸袋里拿出一只崭新的手机递给林强。
他同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提醒道:“高云专家特别交代过,你的身体状况目前属于最高机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都要注意措辞,千万别露出任何马脚。”
林强接过手机,入手一片冰凉。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
“另外,还有一件事。”周骁野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南平县城那边的排查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
“我们对所有人员密集的公共场所,包括张继良他们之前可能落脚或停留过的地方,都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和排查,没有发现任何爆炸物的痕迹。”
“根据技术部门的初步判断,他们之前在电话里提及的炸弹,很可能只是虚张声势,目的在于扰乱我们的视线,或者,他们根本就来不及部署。”
林强闻言,一直紧绷的心弦,总算是稍稍松弛了几分。
虽然他内心深处,从未真正相信张继良那伙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真的会在县城安置足以造成大规模伤亡的炸弹。
现在被证实只是虚惊一场,至少让他少了一份牵挂,能够更专注于眼前这几乎无解的绝境。
“谢谢周队,谢谢夏警官,这几天,真的辛苦你们了。”林强发自内心地感激道,目光诚恳地看着两人。
“这是我们的职责。”周骁野摆了摆手,示意这根本不值一提。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努力保存体力,别胡思乱想,知道吗?”
夏知微也点了点头,她看向林强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
但那丝担忧很快便被她职业性的平静所取代。
“林先生,如果您想联系家人的话,我可以在旁边协助您操作。当然,如果您需要我们暂时回避一下,也是可以的。”她给了林强选择的空间,显得十分体贴周到。
林强略微犹豫了一下。
他当然希望在联系吴悦萱的时候,能够拥有私密空间。
但考虑到自己现在这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以及接下来可能需要警方协助他一同掩盖谎言,让这场戏演得更逼真一些,他还是选择了公开。
他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这些已经知晓部分内情的警方人员,对自己产生任何不必要的怀疑。
“不用回避,夏警官。”林强轻声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一会儿我给我爱人打电话,可能……还需要你们帮我圆个场,一起演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