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对凌云霄的了解,后者更有可能一点。
桂嬷嬷心中越发不安,当即赶回法华寺,欲回禀时却碰到了年轻时一同在姜府当差的丫鬟。
此刻她一身富贵夫人的打扮,上身穿着浅桔黄珠绣季绢蜀锦,下身九阳消寒图轴纱绣裙,外披了一件黑色罗锦大氅,精致的云鬓里插着牡丹金簪,端的是优雅有度。
七八年未见,哪曾想她如今哪还有一丝当年的唯唯诺诺?
桂嬷嬷看着此人的背影,不大确定的唤来一声:“柳三娘?”
柳三娘闻声回眸,瞧见是桂嬷嬷,含笑应了一声,“哎,是我,燕娘。”
久别重逢,桂嬷嬷抹了抹泪,想与她叙叙旧,但想到有要紧事,只能道:“稍后再与你叙旧。”
柳三娘惯会看人脸色,见她如此,心知她有事,微点了点头便悄然退了出去。
桂嬷嬷等她出去后,一股脑将皇帝说的话,一字不落回禀给了姜太后。
太后听完突地笑了起来,笑的整个人散发着阴恻恻的气息,让人毛骨悚然。
“好啊,他好得很啊!他以为这般做就能压制哀家与怀安了?”
“他当真以为他翅膀硬了?”
“敢反抗?哀家定要折断了他这双妄图挣脱束缚的翅膀不可!”
姜太后一连说了三句,最后狠话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陡然传来,由远及近。
姜家死士浑身是血,冲进佛堂撞碎满室阴谋诡计,强撑着一口气急急回禀:“太后娘娘,老国公从法华寺回府途中遭遇不明刺客刺杀,眼下重伤昏迷!”
话落便没了气息。
姜太后得此噩耗,猛的站起身时,身形一晃,踉跄着扶住供案,脸色灰败。
她瞬间便知晓了是谁下的毒手。
不是皇帝那小贱种,还能有谁?
他这是明晃晃的在警告她,若再不知收敛……她爹就不只是昏迷了,而是丧命!
小贱种,他如今竟然有了这样的实力?居然已经到了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暗杀她的父亲。
仿佛她的所有心思,所有手段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运筹帷幄也不外乎如此。
她一手推上帝王位的人,再也不是她能掌控的傀儡。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父亲,哪一边她都不能放任不管,她似乎没得选。
眼下她哪还有方才雄心勃勃折人羽翼的气势,整个人像是老了数十岁一般。
而且她心知肚明,皇帝不放人绝对是想要了秋瑾的命。
姜太后的手不自觉摩挲着手腕间的佛珠,沉默了许久许久,才半是不甘,半是无奈的妥协。
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燕娘,请太医去天牢给秋瑾治伤,皇帝若是派人阻拦,你且告诉他,他母妃未死,若想知道他母妃去向,便得放秋瑾一条生路。”
桂嬷嬷浑身血液瞬间像是要凝固一般,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重重叩首:“太后三思!若让皇上此刻知道生母未死,您最后的……保命的底牌便没了!”
桂嬷嬷越说越哽咽。
原本她们计划中,是想让凌云霄留下更容易掌控的傀儡皇子后,送他入黄泉,只是计划一直落实。
她们用了三年时间未能如愿。
眼下凌云霄所表现出来的明面上实力,显然已经脱离了掌控,甚至有压制之势,而暗面的,或许还有更多……
这不得不让她忧心忡忡。
陪伴太后这些年,她怎么会不知太后为姜家筹谋,暗中做的那些事,足以令其丧命……
自然,太后敢做就有足以保全自己的底牌,只是她没料到,底牌终究没能留到最后。
姜太后视线落在供案上跳动的烛火,声音像浸了雪水的寒刃,“那小畜生用哀家父亲和女儿的命架在哀家脖子上。”
桂嬷嬷知道这是一道无解题,太后娘娘别无他法。
然,下一秒,姜太后眼底泛起癫狂之色,“哀家倒要看看,那小孽障得知自己母妃这些年如何苟活时,还能不能这般硬气?”
桂嬷嬷闻言倏地松了口气,看样子太后似乎另有打算,便收起不安。
姜太后转瞬已恢复平静,见她退后,心里实在担心赵秋瑾,“慢着,记得与天牢暗线会面,让他们好生照顾好秋瑾,绝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桂嬷嬷领命而去。
姜太后命人将死士尸身处理掉,独自跪在供案前,点了三支香。
柳三娘轻叩门扉:“太后娘娘,属下有要事未禀。”
姜太后眼眸仍泛着冷光,缓缓将香插进香炉,回首看向她,问道:“暗蝎组织有消息了?”
柳三娘摇了摇头,“不是,不过此事事关皇上。”
姜太后略有些失望,但听到和凌云霄有关又有些欣慰,欣慰柳三娘带来的消息或许能让她反败为胜。
她的人从不会带来无用的消息。
姜太后神色略松:“进来说。”
柳三娘得令立即进去,跪在太后身边的淡青色蒲团上,严肃道:“主子,三娘亲眼所见,皇上带着一神秘面纱女子出现在绣坊,且皇上似乎对此女子颇为上心。”
姜太后闻言蹙眉,她不太信。
凌云霄是什么人?他没有心!也没有世俗的欲望,哪会有放在心上的女子?
柳三娘却又道:“属下亲眼目睹皇上纡尊降贵扶那女子下马车,且二人离开西市时,玄妙观的玄鱼道长说……”
她将独眼术士的原话复述了一遍,随后加了自己的揣测与提议。
“如此看来,那姑娘与皇上命运相连,属下认为,可以从此女子身上入手,拿捏皇上。”
“血浸姻缘线?”姜太后轻声呢喃,微摇头道:“那孽障惯会做些故弄玄虚的戏码,三娘,你怕是被假象骗了。”
柳三娘却不认同,她在外闯荡多年,见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到底是不是真上心,她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为了不让太后错过良机,她非常笃定道:“属下以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听她如此说,姜太后盯着案上那佛像,眸底泛着复杂之色。
又或者说,经过今日一事,她发现她有点看不透凌云霄的心思。
这场权谋的较量已摆到明面,而那位戴面纱的神秘女子,或许就是这场较量中的关键。
她无论如何都要查清楚那女子的身份,以免日后生出什么不可控的变数。
三娘说的对,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便按你说的,三娘你且暗中留意那女子,暗中探查其身份,有了消息立即向哀家禀报。”
另一边。
桂嬷嬷重新赶回宫中,马不停蹄去了太医院,却听闻颇受太后信任的副院判蔺康换了人,换成了熊明熊太医。
不过此刻并不是问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的时候,此时唯有三个太医还在太医院值守。
陈老太医两耳不闻窗外事,正在努力研制解药。
杜太医正背着药箱,被秋贵人的贴身宫女叫走。
唯有熊明无事,桂嬷嬷当即上前说明来意。
岂料熊副院判瞥了她一眼,摇头拒绝:“陛下有旨,太医院任何人不得入天牢医治嫌犯赵秋瑾。”
桂嬷嬷心下一沉,果然被太后猜中,陛下此番是非要秋瑾小姐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