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犀只知道兰氏被禁足，房里的东西被抬走，还不知道她已经病到这般严重的地步。
这次的情况与以往不同，兰氏彻底失势，看守她的都是谢希濂从庄子上派出的冷面婆子，采兰也不好打听。
小柳氏继续道：“本不该和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说的，但我看着你祖母给你的嫁妆单子上，三分之一的东西都是大嫂的嫁妆……”
大嫂兰氏的嫁妆箱子是小柳氏带人抬过去的，比照着单子一箱箱抬走，她对那些东西聊熟于心。
沈若犀心中一凉。
兰氏的东西，伯府是真敢用。
她不是伯府亲女，何氏、柳氏私库里的东西她也不惦记，伯府入不敷出，只用公中的钱是撑不了场面的。
但她本就不强求十里红妆，和何氏说得明明白白，不必弄虚作假，虚抬损面子，抬数也不重要，不必硬凑出一百二十抬。
可伯府欺兰氏女儿下狱流放，娘家远在汝南，心腹都被发卖，她孤身在京中无依靠，竟把她的嫁妆尽数搬走。
前几日采兰说看到大房的东西被抬出去，她们都以为是将大房屋里那些伯府公中库房的摆件抬回去，不让兰氏摔府里的东西。
而那日何氏被顺天府上门要补偿金的人气着了，她们以为最多让兰氏出一部分嫁妆，平息何氏怒火便罢了。
没想到是悉数抬走了。
兰氏嫁妆伯府能贪，沈若犀却不能要。
她不缺钱，何况好嫁妆也不一定能过好日子，兰氏、柳氏哪个不是十里红妆嫁进来的？结果呢？
再说，这是原则问题，人血馒头沾不得。
难怪小柳氏心神不宁地过来。
她也是温暖和谐的家庭里养出来的娇娇女，不过运道差了些，被孝期耽搁成了老姑娘。
对她来说闺中遭了几年世人无端的白眼已经是顶了天的事情了，没想到嫁人后还遇见这样污糟的事情。
人心难测，有人能心安理得享用兰氏的嫁妆，有良知的人却不愿沾染。
小柳氏是个好人，所以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惴惴不安。
沈若犀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兰氏与她有利益冲突，她不想救她，东郭先生与蛇的故事她听过，冷眼旁观一个生命的流逝已是有些违心的事，更不愿平白拿人家的东西。
想到小柳氏腹中还有孩子，沈若犀温言开解了几句，给她拿了几个宁神又不伤胎的香囊。
小柳氏走后，沈若犀食指轻敲桌面。
采兰说何氏常常从小柳氏处拿润肤膏。
何勇家的也用过，来李菱娘处求的时候说谢希濂也在用……
转日请安的时候，沈若犀坐得离何氏近了些，微微前倾，润肤膏的味道便传至鼻尖。
从前冬日里何氏惧寒，罗汉床后的窗户整日闭着，几个炭盆围着她，附近空气不流通，沈若犀也懒得细闻。
今日天晴，松鹤堂里炭盆也不燃了，窗牖微启，春风肆意地吹进来，却温和极了，何氏很享受。
她顾着和谢宝耀说话，嘘寒问暖，关怀倍至。
谢宝泉老老实实坐着，谢南雪有些坐不住了。
她长大了，到了该恣意的青春年华，却逼着自己在嫡祖母面前规矩，难受得很。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二姐姐突然不出门了，三姐姐好看的脸上添了几分愁色。
不过很快，三姐姐又恢复了平淡的神色。
沈若犀确定了何氏在用润肤膏之后，有了主意，自然眉头舒展。
她与谢南雪咬着耳朵，道：“等下我们去二姐姐院里用午饭。”
谢南雪的唇角扬了起来，很快便克制住了。
谢南萍只是禁足，自己出不去，但不妨碍别人进来。
沈若犀带着几样丰乐楼打包的精致菜肴，并一壶橘子酒，和谢南雪一道过去。
谢南萍眉开眼笑地迎接着她们，旋即又有些不满，问道：“怎么就一壶？虽说五妹不能饮酒，可这么小一壶，你一杯我一杯的很快就喝完了。”
“二姐姐还嫌少？上次谁喝多了……”
沈若犀好端端说着话，却被谢南萍捂住了嘴。
“好妹妹，别提了，好歹在五妹这里给我留些面子。”
沈若犀悄悄给谢南雪使眼色，趁谢南萍不注意，调皮说道：“她这是人菜瘾大，你还小，不要学。”
三姐妹热热闹闹地吃过午饭，谢南雪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回房午睡。
沈若犀的双颊染上红霞，眼神朦胧，嘟囔着让看守谢南萍的婆子下去。
婆子站着不动，沈若犀发起酒疯道：“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了？二姐姐又不是犯人，你们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这里？还是说担心我对姐姐不利？”
婆子犹豫着下去了，却站在廊下，并不远离。
沈若犀这才低声说着事情。
谢南萍冷哼，“这府里就是这样的，让人寒心……你说我们那助纣为虐的祖母有一日到了这般田地，见着人将她的陪嫁私库都搬走了，心里还会不会这么痛快？”
沈若犀指着谢南萍的心说：“这是剜她的心。”
“你有了主意？”谢南萍见沈若犀眉宇之间并无愁色。
沈若犀将自己的主意道出，谢南萍时而点头，时而提出自己的意见。
她在府里待了十几年，熟知伯府众人的性格，更知道怎么扎心。
说完谋划后谢南萍晃了晃脑袋，将一脑袋阴私之事摇走，拿出自己新写的话本，明媚一笑，得意地交给沈若犀。
“姐姐写得真快，放心吧，上一本我已经交给书局了，很快就会付梓。”
谢南萍闻言很是开心，“这一本不急，你先帮我瞅瞅，有几个地方我拿不准主意。”
她已经不在乎府里这些肮脏事了，反正她也不爱出门，禁足又如何？不碍着她写话本就好。
沈若犀与她谈论了几处，谢南萍拿着笔杆圈好，有了主意。
谢南萍的话本有了着落，沈若犀心中的谋算业已成型，只待执行。
明月比沈若犀容易出门，来宜南坊找到阿七。
明海有些不满，妹妹怎么一来不多看看他，净找那个臭小子去了？
明月解释道：“有正事呢，小姐说哥哥的脸和我的细看起来还是很像的，不能出面。”
明海这才幽怨地走了，一步三回头。
阿七看过画像后，确认道：“明日午时，伯府偏门会出去一个叫瑞儿的丫鬟，只要收买她就行？”
明月点点头，十分肯定。
采兰这小妮子情报做得确实不错，松鹤堂的小丫鬟瑞儿什么时候告假她也知道。
阿七掂量着手中银钱，“放心吧，这些钱买条命都足够了，更何况只要她说几句话。”
他笑了笑，“再说了，那小丫鬟也认不得我们这些人，我会叫个年纪小的眼生乞丐去做，我在一旁盯着，一定让他办好，不牵扯到小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