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待了几日,交上去几幅像样的绣品,沈若犀得以出门。
小柳氏的胎差不多坐稳了,本来还要再等一个月才能出门的,但何氏心情不佳,她也不想触霉头,便答应陪着沈若犀去挑首饰。
去年底侯府下小定后本来就该挑陪嫁首饰的,却被耽搁着直到现在。
“家里有几套拿得出手的头面首饰,但年头久了,母亲说拿去炸一炸,黄金的成色会更好些,你带过去也能用。”
小柳氏帮着何氏处理家事,对伯府准备的嫁妆心里有数。
而今伯府的底子空了大半,那些东西只是面上看着好看罢了。
况且侯府还未下聘,万一给的聘礼不好,伯府岂不是亏了?
至于求人侯府提携,那不是送给侯府一个能生养的女孩儿了吗?就算是守寡也没什么。
这次出门何氏给的银子也只有五百两,能挑什么好东西?
她怕沈若犀心里不安,继续笑着说:“今日婶娘陪着你挑一些你们年轻姑娘喜欢的款式。”
沈若犀也笑着应了,小柳氏是个明白人,她们之间没什么可为难对方的。
府里给的银子不多,能挑的余地很少,不出半个时辰二人就逛好了。
天色还早,小柳氏也不愿回去,沈若犀还想去宜南坊。
二人一拍即合,小柳氏回娘家看家人,沈若犀去找明月和云娘,一个时辰后在伯府西角门前的街道汇合。
云娘的面色好了许多,不用一直趴在床上。
明月扶她坐起来说话。
“姑娘开的药很好,我这几日精神愈发好了。”云娘淡淡一笑。
沈若犀一面寒暄着,一面净手。
很快就给她把了脉,调了方子,让明月去抓药,沈若犀与她在外面吩咐几句。
明月摸清了云娘的脾性,简单同沈若犀道明后,将一个单子拿给她。
“小姐让奴婢找药材,哥哥和阿七跑遍了全城,能找到的这几日都找到了,只有三味不易寻的没找到,一家药铺说其中的一味过两月才有货,还剩下两味极其难寻的,哥哥使了银子,药铺说这药材是贡品,成色好的需要门路才能拿到,成色差的、放得久了失了一部分药性的立刻能寻到。”
沈若犀将没找到的药材记住,思索片刻后,让明月去买替代品,成色差一点也无妨。
做出来的药效差了些,但还是有用的,先粗粗做几粒神仙丸出来备用更要紧。
能寻到好药材再精细地做。
采兰帮着沈若犀给云娘换过药后退守在门口。
沈若犀给她施针止痛,云娘很是感激。
沈若犀推辞,“终究是我家姐姐糊涂,害得杜姑娘遭罪,这是我应该做的。”
云娘却说:“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牵连不牵连的说法,我只知道姑娘是对我好的人。”
“杜姑娘真性情。”
“从前我以为世上再无对我好的人,直到和哥哥重逢……”云娘的眸子黯了下去,“日前我和姑娘笑话我哥哥进学的事,其实是心底有些旧怨,但哥哥走了……如今我心中苦闷不吐不快,姑娘不要嫌我啰嗦。”
沈若犀摇头,“杜姑娘说出来心里好受些,身子也好得快,再说我觉得姑娘面善,就当听一听朋友说话了。”
“我也觉得姑娘面善。”云娘讷讷地说,“我小时候走失过一段时间,遇到的一位妹妹和姑娘长得相似,但姑娘是贵女,应该好好地养在家里才是。”
沈若犀似是很好奇她过去的经历,温言问询,引云娘说话,时不时安慰几句。
云娘的父母和人置气,一定要供哥哥读书,不让人说杜雨一句不好听的,从那时家里变得不再宽裕。
“五岁前我隔几日就能吃一回肉,后来要隔上一两月,然后是半年,一年……到了过年家里才吃上一回肉,养个读书人是真不容易,偏偏哥哥不是那块料,别人比他进学晚的都学完三百千了,他还记不住三字经。”
“可我父母不信邪,非要供他读书,就连我被拐也是因为要补贴家用,其实上元夜我可以不去捡金簪的,踢也好打也好总不至于那么快落在谢南晴的手上,可我从小穷怕了,看见金子就挪不开眼……让姑娘笑话了。”
云娘不曾说出来的是,她找到哥哥脱籍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想报复父母。
她走失后回过老家,才知道父母报了官,想找她,心里有过感动,对父母的怨气消了大半。
结果从亲戚口中得知,父母寻她,只是因为她从小就长得好,给镇上的富户做妾能得不少银子。
云娘对父母的怨气更重了。
虽然她被陈君逸养在外面,但那是迫于无奈的选择,跟父母要将自己推入火坑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将父母疼爱的哥哥从小倌馆里救出来,给他希望,再引着陈君逸喜欢他,发现男人的妙处,然后亲手将杜雨推入另一重深渊。
“我哥哥是真的傻,他看不出我对他有怨气似的,一味对我好,陈君逸那人……”
云娘想到眼前的姑娘待字闺中,不明白那些,说得含糊。
沈若犀却猜到陈君逸床笫之间有些癖好,可能会折磨人,握住了云娘的手。
“他不做人,我哥哥却跟不知道一样,每每替我顶上,我对他不知该怨还是该感激,明明都是因为他,家里才会越来越困难的……”
沈若犀用帕子替她拭泪,“不要让过去困住你,他虽然是受益者,可将一切灌输给他的是你的父母,他错在不会拒绝,不懂保护你。他到底是对你好的,最后他明白了该怎么去护着你,现在能记住他的好也不错,从心便是。”
“姑娘也看出我的心了吗?是啊,我真的怪不起来了,我的哥哥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一岁的冬日,我找不到父母报仇,却害了他,现在只剩愧疚了,想弥补也找不到人……”
云娘哭过之后,想起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