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司法体系复杂,京畿之地发生了纠纷,第一时间找的是顺天府。
但顺天府人手有限,刑名钱谷皆管,事务繁多,发生了命案去大理寺报案的群众居多,毕竟大理寺更专业,顺天府断不了的案子还会移交到大理寺。
如果对顺天府的判决结果不服的,还可以上诉到刑部。
刑部掌主管全国的大案要案,只要判处流刑以上的案件都要交由刑部复核,严重的案子还会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再呈陛下御览。
“开始是顺天府,后面大理寺的人也来了。”明月说道。
很有可能是发现案情的百姓一波去顺天府报案,另一波又去了大理寺。
沈若犀思索后吩咐:“若是赵家表小姐有空,请她立即过来。”
赵惜香是大理寺少卿的女儿,能得到官方消息。
明海和阿七再能干也撬不开官差的嘴,当然一些小案子使些银钱是可以打探出消息的,官差也不会拒绝白来的银子,命案可就不好说了。
……
正月十六,经过上元夜的狂欢后,清早依旧沉浸在睡梦中的人不少,京城的街道看起来寂寥许多。
不过很快就有了人气,毕竟任何时候都少不了出门办事的、赶着上衙的和急着去书院的。
甜水巷右边的第五户人家也是一京官的外室,儿子如今有七岁了,年后每日都要去学堂读书的。
外室露娘是个江南女子,被江南的富商送给了刑部周大人。
周大人的夫人是位河东狮,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扯周大人的胡子。
而露娘出身不好,他哪里敢将人带回去?于是把露娘安置在甜水巷,下了衙绕些路隐匿行踪,隔三差五来消遣一回。
扬州瘦马名不虚传,露娘就算生了孩子也是绝色,周大人给的银钱多,露娘不必动手洗衣做饭,自有丫鬟代劳。
但她看重孩子,儿子麒哥儿出门上学时她总要亲自送到巷口的。
“年假过完了,哥儿要收心,好好跟着先生读书知道吗?”
一路上露娘总要叮嘱个不停,眼睛黏在儿子身上不舍得移开。
麒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时回应两句,“娘亲放心,儿子知道的,一定会好好读书,成为娘亲的依靠。”
露娘欣慰点头,继续说道:“晨起才下了雪,今日有些冷,哥儿就算跑热了也不要把外面的大衣裳脱掉……”
叮嘱完后,看着麒哥儿小小的人儿在书童的陪伴下去往学堂,走得稳当极了,露娘眼中泛起了水光。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麒哥儿的身影渐渐变成小点,直至看不见了露娘也一动不动。
“夫人,回去吧。”
侍女扶着露娘往回走。
天渐渐放亮了,刚才还略显昏暗的巷子跟着明亮起来。
儿子不在身边,露娘才有心思看其他的地方。
那是她们刚刚走过的路,怎么远处有几条红色的线?
主仆二人走近了才发现那不是红线,而是红色的脚印,由浅变深。
侍女尖叫起来:“天呐!是血——”
来不及说完的是,她晕血。
侍女倒地,露娘呆住了。
黎明时外面下起了雪,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了,如今日头出来雪都快化完了。
巷子右边的第二间宅子里随着雪水蜿蜒出一条细细的血河,她们出来的时候没注意,鞋子上沾到了血,在路上踩出断断续续深浅不一的红线。
露娘的心狂跳了起来。
她喉咙很干,嗓子眼有些发紧,不知是方才对儿子说话说多了还是其他缘故,她现在说不出一句话来。
甜水巷不是每户都住着人家的,要是那宅子里还有歹人怎么办?
好在侍女的叫声引来了人。
门是虚掩的,只不过需要人壮胆罢了。
露娘和隔壁的婆子一起推开了第二户的大门。
血泊中,倒着一名男子,褐色的血渍污了他俊美的面庞,脸上只剩狰狞。
远处的房门还倒着一名女子,金簪插在她的后心。
露娘浑身泛起了疙瘩。
她们这样的人,横死好像是常态,还有被正室打死一卷草席丢出去的……
不,这不正常。
这是凶案。
露娘跌跌撞撞跑到了顺天府。
婆子比露娘胆子大些,在原地多看了几眼,忽然屏气壮胆伸手一摸。
那裸露在风雪之中的男子没了气息,浑身冰冷。
婆子拍拍心口,回神后发现他的左手蜷曲,右手伸出一根手指,被冻得僵硬。
手指旁边还有三个婆子看不懂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像濒死前用手指沾血写就的。
而稍远处的女子四肢冰凉,呼吸微弱,心口处还是热的。
一男一女,一死一伤,还有倒在井里生死不知的仆人,她不敢去捞。
看到命案,婆子想起从前听说过大理寺的大人们查案是极为利落的。
她先去医馆找人医治还有微弱气息的女子,再去大理寺报案,踉踉跄跄总算跑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张大人被建和帝留在宫中议事,另一位少卿在外地办差,现在大理寺中官职最高的就是右少卿赵思贤了。
顺天府这边来的是六品推官。
推官名叫余存恩,京城人士,乃英国公之孙。
他是勋贵人家少见的青年进士,三年前进士及第后未考中庶吉士,便来顺天府断案了。
进士出身的余推官熟知律法,断罪量刑从无过错,百姓中都有认识他的。
甜水巷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官差将人隔开。
人群中有人叫出了声:“顺天府来的是余推官啊,那这个案子肯定很快能侦破的。”
“余推官是谁?”
“余推官就是余推官啊。”说话之人看了提问人一眼,他肯定不是京城的吃瓜群众。
有好心人出来解释道:“余推官精通大魏律,刑律更是倒背如流,断案比大理寺的所有大人们还厉害呢。”
还是没说余推官是谁啊。
赵思贤正好在余存恩的后面进入甜水巷,闻言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谁说余存恩比大理寺的所有人还厉害的?
出言之人觉得后颈一凉,缩回了人群。
“节后事多,顺天府怎么有空来查案?”赵思贤冷冷问道。
上元节赏花灯的人多,总有拐子趁乱抱走幼童,顺天府该忙得焦头烂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