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念眸光骤然凝住。
“阿桃,除了喜服,可还有别的异样?”她眉心紧蹙,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急促。
沈孽桃咬着唇瓣,像是在竭力回想什么。
“还有……对了大姐姐!”她忽然抬头,语速带了些慌乱,“你的嫁妆!夫人派人把你的嫁妆带回来了。”
她顿了顿:“今儿天还没亮,我按照夫人之前的安排,去东厢房把水缸里的水挑满,见管家领着人抬着个大木箱进门,瞧那描金漆纹,正是你嫁个进侯府时用的那口嫁妆箱。”
沈知念抿唇没有应声。
嫁妆被于氏找到,在她的计划之内。
正是因为暴露了嫁妆,昨日才有机会见了裴将军。
沈孽桃又凑近些,压低声音道:“我听见管家催那两个小厮‘轻抬轻放些’,末了还说这箱子里的东西要送去……”她顿了顿,眼睫忽闪,“送去尚书府的。”
送去尚书府?
沈知念疑惑重重,她之前听闻,周尚书共有五个儿子,唯有周明远尚未婚娶。
虽说他风评极差,却是周夫人唯一的儿子,所以算是周夫人心尖上的肉,婚事挑拣得比谁都严苛。
现在于氏硬要将她塞给周明远做妾,可沈紫燕又该许给周家何人?
周明远纵是名声狼藉,凭周家的门第,寻个高门贵女亦非难事,更别提其他人。
为何同时选中沈紫燕和她一同嫁进尚书府?
一个荒诞的念头猛地撞进脑海,沈知念下意识摇头驱散,鬓边珠钗随动作轻颤。
她盯着窗棂外摇曳的竹影。
暗自希望,这件事不是她想的那样。
......
沈府正院。
小厮通传不消半刻,周明远就来到了正厅门外。
“周公子。”于氏堆着笑快步迎上前,然后吩咐身边丫鬟:“快去,去把紫燕请过来。”
“不必了。”周明远大喇喇往太师椅上一靠,手指转着玉扳指,眼尾斜睨着于氏,“小爷今儿是来接沈知念的。”
于氏脸上的笑僵了僵:“周公子,咱们不是说定了明日…...”
“今日接不得?”周明远嗤笑一声,扳指在指节间转得更急,“难不成沈知念跑了?别忘了咱们先前谈好的条件。”
于氏赔笑:“哪儿能呢!只是……今日若接走了身边知念,明日……”
明日还来不来接紫燕。
周明远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担心沈紫燕嫁不出去?”
他掀了掀眼皮,靴底重重磕在青砖上,“你们沈府虽然落魄,但好歹曾经也富贵过,难不成还担心女儿没人要?”
话音落时,于氏脸上的褶子瞬间凝固,肥胖的身子像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
周明远指节叩着茶盏边沿,嘴角勾起诡谲的笑。
“沈夫人,你紧张什么,我跟你说笑呢。沈知念不过是来做妾的,一顶小轿抬进门便成,何况是再嫁之身,犯不着讲究吉时。今日我先把人接走,明日再用八抬大轿迎你沈家千金。”
于氏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周公子,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废话。”周明远眯起眼。
“今早,沈知念说她已与人订婚,不肯进尚书府做妾。”
“哪个不要命的敢碰侯府弃妇?”他把玩着扳指冷笑,“不重要,我让人绑了扔河里就是了。”
于氏摇着团扇慢悠悠道:“怕是您动不得那人。”
她拖长了音调:“那人是裴将军。”
周明远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粗粝的笑声:“裴淮年?是你疯了还是沈知念吃错药了?整个南洲城权贵,谁不知道?他裴将军想娶谁不是一句话的事!”
话音未落,咬着后槽牙冷笑一声,眼底腾起阴鸷的戾气。
于氏本因沈知念的话有些发虚,听周明远这般说,那点心虚顿时散了干净。
“周公子,不是我多嘴,”她摇着团扇凑近,“这丫头脾气又臭又硬,三番五次说不嫁。我虽把她锁在房里,可保不齐她还会使什么坏心眼。”
“自家事自己摆平。”周明远呷了口茶,语气漫不经心。
“是是是,我的事!”于氏赔着笑,指甲却在袖中掐得生疼。
为了让沈紫燕嫁进尚书府做正房,她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
如今沈府日渐败落,别说沈紫燕是修了八辈子福气,就是沈府若能攀上周家这门亲,日后在南洲城也算有了靠山。
“不过,你今天都说要把沈知念带走了,我看啊,这接亲迎亲入洞房的仪式该做还是得做,免得又横生枝节,你说呢?”
于氏堆着笑亲自续上茶水,眼底闪过精光:“今日把该做的做了,她就算再硬气,也得服软。”
“明日一早,你再把仪式办得风光些,让紫燕跟着一同回府就是了。”
于氏有自己的盘算。
她今日会邀请沈家族长,以及南洲城权贵一并过来,亲自见证周明远和沈知念在一起了。
明日再借大婚仪式逼他履行娶紫燕为妻的承诺。
到时候这门亲事成了定局,量他也不敢反悔。
“你是说,今日就在沈府拜堂入洞房?\"周明远挑眉反问,指节敲了敲茶盏。
“不过是纳个再嫁的妾室,何必讲究那些虚礼?”于氏照搬他先前的话,语气带着几分谄媚。
周明远忽然笑了,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扳指,脑海里却浮现出沈知念的模样。
她站在晨光里,脖颈纤细得像易折的玉,却偏要挡在沈孽桃身前,眼神里的倔强比刀刃还利。
“有点意思。”他低笑出声,茶烟氤氲中,眼底的阴鸷竟化开几分玩味。
......
残阳挂在天边。
沈知念心口的焦灼如沸油翻涌。
怀中的熊大突然呜咽着打了个滚,毛茸茸的爪子扒拉着她的袖角。
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猛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