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鼓角声破空,围猎场瞬间沸腾。
皇家狩猎的规矩向来严苛,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内,猎获体积最大的野兽者,方能摘得首胜桂冠。
各家公子哥如离弦之箭,策马扬鞭四散奔入山林之中。
沈知念也跟着上马朝山里骑去。
宋鹤鸣策马追至她身侧:“你连骑射都不通,跟着胡闹什么?待会儿老老实实跟在我后面。”
他伸手欲拽她的马缰,却被沈知念侧身避开。
她垂眸扫过他伸来的手,不等宋鹤鸣反应,猛地一夹马腹,枣红马嘶鸣着掠过他身侧。
飞溅的泥点沾上衣襟,宋鹤鸣攥紧缰绳的指节泛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可远处已传来猎物奔逃的声响,他咬牙瞪向沈知念远去的背影,只能狠狠甩动马鞭,朝着猎物踪迹追去。
昨日姑姑特意提点,让他务必在围猎中全力以赴。
今日围猎首功,他就会请皇上给阿狸一个体面的身份,之后风风光光迎她入府。
……
沈知念虽不精通骑射,但是小时候也跟着爹爹学习过,算是有童子功打底。
所以,指尖触到弓弦的刹那,旧日记忆如潮水漫过掌心,箭矢离弦后笔直向前飞去。
她轻拽缰绳,在林间缓步前行,目光漫不经心扫过远处起伏的山影。
许阿狸勒住马,与沈知念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唇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
昨夜偷听到的周明远私语,此刻正化作锋利的匕首,在心底反复掂量。
之所以一定要让沈知念进山围猎,是因为她昨天听见了周明远的安排。
“安好了吗?”周明远问。
“在东山棕熊窝附近,埋伏了两个兽夹,明早那两头畜生外出觅食时,必定会着道。”
周明远给了那两人两锭金子:“事成后,还有重赏!”
她昨日特意偷偷去查看过,确实发现两个隐蔽的捕兽夹。
“沈姐姐,”她策马近前,眼尾扬起挑衅的弧度,“这边人太杂,不如往深处走走?谁先射中第一只猎物,就算赢如何?”
马蹄轻踏,她故意将缰绳往棕熊出没的方向带了带。
沈知念抿了抿唇,也骑马跟上去。
许阿狸策马至兽夹埋伏处,从袖中摸出昨日偷绑的野兔。
她左右看了看,将瑟瑟发抖的野兔往捕猎夹处一抛,捕兽夹“咔嗒”合拢,兔腿瞬间被死死咬住。
凄厉的叫声瞬间响起。
她拍了拍手,故意往密林深处驰去,却在转弯时勒住缰绳,躲在树后冷眼回望。
只要沈知念想抓那只兔子,就必须下马过来。
如果她被夹子夹到,轻则断脚,重则殒命。
如果她没被夹子夹到,那就要解释解释,为何她会抓住被兽夹捕获的猎物。
这捕兽夹是周明远埋得。
沈知念要么触怒天威,要么得罪权臣,终是难逃一劫。
沈知念听到动静,立马赶了过来。
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漏出来,
她正要拉开弓弦,却看见草丛里隐约有金属的反光点。
她把弓箭从眼前拿来,终于确定就是兽夹。
皇家围猎明令禁止私设陷阱,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这里布下两个捕兽夹。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忽闻树丛深处传来闷重的“哼唧”声。
一头毛茸茸的小熊跌跌撞撞挤出来,圆滚滚的眼睛盯上了挣扎的兔子。
撒欢儿奔过去的瞬间,“咔嗒”一声,前掌被另一副兽夹死死咬住!
小熊痛得原地打转。
“嗷嗷!”幼兽特有的呜咽声里混着恐惧。
躲在树后的许阿狸瞳孔骤缩,望着那头圆滚滚的小熊,心底狂喜。
若是能猎到熊,别说首胜,说不定还能得皇上嘉奖!
她立刻闪身而出,弓弦拉满如满月,箭矢破空而出,擦着小熊耳朵钉入树干。
小熊吃痛,挣扎得更剧烈。
“嗷…嗷!嗷!”
凄厉的惨叫声刺破林梢。
正当她搭箭准备射出第二支箭时,大地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呜!呜!”一头毛色漆黑的母熊突然狂奔而至,喉咙里滚着暴怒的低吼。
周明远伏在山岩后,他本打算等棕熊被兽夹困住后,再偷偷处理掉受伤的熊掌,坐收渔利。
却没想到许阿狸和沈知念竟会出现在这里,此刻若露面,私设兽夹的事极有可能败露。
于是只能藏在山岩上看着下面的动静。
幼熊的哀嚎如同利刃一直切割着母熊的神经。
它直立起庞大身躯,前掌拍碎碗口粗的树干,喉间滚出震耳欲聋的“嗷——呜!”嘶吼。
声响惊破山林寂静,裴淮年勒马抬眸,各方人马同时策马朝声源处疾驰。
许阿狸身上的红披风吸引了母熊目光。
它因幼崽受伤本就狂躁,又瞥见许阿狸手中还在震颤的弓弦,怒意更盛。
于是怒吼着转向她,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
许阿狸慌忙摸出藏在袖中的火折子,朝着熊首掷去——火焰腾起的刹那,却被熊掌拍得粉碎,火星溅的四处都是。
母熊被彻底激怒,喉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腥风卷着唾液星子扑面而来。
许阿狸一惊,从马上摔了下去。
眼看熊即将冲过来。
宋鹤鸣突然纵马疾驰而至,许阿狸全身颤抖着尖叫:“鹤鸣!救我!救我!”
他反手将她捞上马鞍,马蹄急转,母熊巨掌擦着马尾扫过,在地上犁出三道深沟。
惊魂未定间,母熊忽然转头盯上沈知念。
她的坐骑被熊吼惊得人立而起,前蹄乱蹬间,沈知念死死攥住缰绳。
恰在此时,密集的马蹄声像是骤雨打在树叶上。
裴淮年和皇帝一起赶到。
棕熊张大嘴巴怒吼,突然转身朝着身着金色软甲的皇上奔去。
御马受惊直立,胡乱摆蹄。
沈知念一惊,她距离棕熊距离近,于是迅速弃马,试图拦在棕熊前面。
裴淮年瞳孔骤缩,不及细想便迅速飞身掠过她肩头,铁臂如钢钳一样将她拦腰拽回。
靴底猛踹熊腹的刹那,他旋身将她护在树后,指尖扣住腰间鞭子甩向熊眼。
母熊吃痛踉跄,脑袋重重撞在树干上。
裴淮年趁势而上,手肘直击母熊喉咙,它喉间溢出的低吼化作呜咽,庞大身躯轰然倒地时,震得落叶扑簌簌落了两人满身。
突然,一支羽箭擦着裴淮年身侧破空而来,直直射向母熊的头。
母熊低哼两声,彻底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