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破碎的嘶吼从纪纲喉咙深处挤出，如同被困在牢笼中濒死的野兽。
他无法控制地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抽搐，坚硬的泥土硌着他的骨头，混杂着尘埃与自己流淌出的鲜血，将他那身象征着权力和威严的三品官服染得污秽不堪。
昔日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此刻早已随着他的武功一同烟消云散。
这凄厉而不成调的惨叫，如同最粗劣、最刺耳的噪音，精准地捕捉到了不远处雪千寻的注意力，并毫不意外地引来了她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双手抱臂，闲适地立于一旁，微微扬起的下颌带着天生的优越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泥泞中徒劳蠕动的纪纲。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啧啧，”雪千寻清脆的声音响起，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格外清晰，
“还真像林公子说的那样。被他亲手打败的纪纲，如今这副模样，确实……连狗都不如呢。”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吐出的字眼却像是淬了剧毒的冰棱，一字一句，精准无比地戳在纪纲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想想看，昔日那个高高在上，权倾朝野，一言可决人生死的三品大员；
那个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被誉为‘锦衣卫战神’的纪纲……如今，却成了这般在泥泞中翻滚哀嚎、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雪千寻故作惋惜地轻叹一声，美眸中却看不到丝毫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在闪烁：
“哎，真是……活该！”
她顿了顿，似乎在品味纪纲此刻的痛苦，
“像纪纲这样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人，若是一刀杀了他，反倒成全了他的体面，算是一种解脱。
如今这样最好，武功尽废，沦为比寻常百姓还不如的废人。
从此以后，日日夜夜都要承受那些曾经畏惧他、谄媚他的人的指点与嘲讽，江湖中人更是会津津乐道，将他今日之败绩编成故事传唱……啧，这种滋味，恐怕比死还要难受千百倍吧。”
林枫负手而立，对纪纲的惨状和雪千寻的刻薄言语皆无多少动容。他的目光早已越过地上扭曲的身影，望向前方被清空的道路，声音沉稳依旧：
“此间事了，道路已清，我们走吧。”
在他眼中，纪纲已经是一个翻过去的篇章，一个不值得再多浪费丝毫心神的失败者。
雪千寻的话语，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恶狠狠地扎进纪纲的心脏最深处。
他感受着体内那片令人绝望的空虚，感受着每一寸经脉断裂后留下的永恒创伤，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未来的画面——那些曾经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噤若寒蝉的人，将会如何用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打量着他这个废人；那些说书人将会如何添油加醋地描绘他今日是如何像狗一样被打倒、如何在泥地里哀嚎……
心若死灰？
不！那是一种比死灰还要冰冷、还要彻底的绝望！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猛地从纪纲口中爆发出来，他浑浊的双眼瞬间被一种濒死的疯狂所充斥，
“我年纪纲，宁可站着死，也绝不做这个任人践踏的废人！我不能！绝不能！”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完全由不甘和怨毒支撑起的最后力量，奇迹般地涌遍他残破的身躯。
他剧烈地颤抖着，一只沾满泥污的手在腰间疯狂摸索，竟真的被他掏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那是他常年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的防身短刃。
他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气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摇摇晃晃地试图撑起上半身。
尽管双腿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筛糠一般，但他的眼神却重新凝聚起一种骇人的、疯狂而决绝的光芒。
“妖女！”他嘶哑地咆哮着，用尽全力将匕首颤巍巍地对准了不远处、脸上尚带着惊愕的蓝凤凰，
“我要杀了你！”
在他那片混沌而濒临崩溃的意识里，似乎已无法分辨仇恨的根源，只将满腔的怨毒和绝望，一股脑地倾泻向这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甚至出言调戏过的五毒教女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以及纪纲那副狰狞扭曲、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同归于尽的疯狂模样，瞬间让蓝凤凰脸色煞白，花容失色。
纪纲手中那匕首反射出的冰冷寒光，犹如毒蛇的獠牙，瞬间勾起了她不久前被纪纲那深不可测的强大武功所支配、几乎窒息的恐惧记忆。
巨大的恐惧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去思考“纪纲已被废去武功”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脑海里只剩下那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和眼前这扑面而来的杀意。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在她意识到之前，手腕已经猛地一抖！
那条自始至终被她紧握在手中的碧色长鞭，刹那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化作一道迅猛的碧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破空之声，闪电般猛然甩出！
这一鞭，她下意识运起的，正是林枫所传授、她日夜勤修苦练从未懈怠的《九阴真经》中的精妙鞭法！
鞭梢凝聚着她全部的内家真力，迅捷、凌厉，角度刁钻！
只听——
“啪！！！”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巨响，石破天惊！
然而，那声音并非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而是……一种更可怕、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
众目睽睽之下，纪纲高昂着的、充满疯狂与怨毒的头颅，竟像是被无形巨力砸中的熟透西瓜，“嘭”地一声，被蓝凤凰这凌厉无匹、蕴含九阴真气的一鞭，硬生生地凌空抽爆！
漫天血雨！
鲜红的血液、惨白的脑浆混合着星星点点的碎骨，如同节日里绽放的、最血腥的烟花，向四周疯狂喷溅开来。
滚烫的液体染红了冰冷的地面，也溅上了周围那些兀自保持着戒备姿态、却已然目瞪口呆的锦衣卫军士们的衣甲之上。
猩红刺目，腥气扑鼻，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三万军士，三万双瞪大的眼睛，就这么直愣愣地、呆滞地看着眼前这血腥、诡异、荒诞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他们那位曾经不可一世、骄傲如孤狼、视人命如草芥的指挥使大人，那位令无数同僚敬畏、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战神纪纲……最终，竟不是死于惨烈的沙场搏杀，不是死于与绝顶高手的巅峰对决，而是如此屈辱、如此突兀、如此……不堪地，死在了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苗疆女子的鞭下。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所有人，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终于爆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极度恐惧与茫然的惊呼：
“啊——！”
这声惊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惊呼声、倒吸凉气声此起彼伏，在三万人的阵列中蔓延开来。士兵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充满了茫然，也隐隐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对于英雄末路的复杂悲凉。
一代枭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就以这样一种惨烈而荒诞的方式，彻底落下了他罪恶而煊赫一生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