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的玻璃窗上倒映着此起彼伏晃动的手机闪光灯,车厢里混杂着跑调的歌声与哄笑声。
何菲举着手机当话筒,扯着嗓子吼完一首歌,路思遥笑到直拍宋时悦的肩膀。
前排男生们跟着节奏用矿泉水瓶敲得车顶咚咚作响。
直到大巴车突然碾过一个大坑,剧烈的颠簸让欢笑声戛然而止。
窗外的柏油路不知何时变成了土路,两侧的绿化带也被荒草取代,远处的山峦蒙着层诡异的灰雾。
司机师傅突然咒骂一声猛踩刹车,轮胎在泥地里打滑发出刺耳声响。
宋时悦下意识抓住路思遥的手,指尖冰凉:,
“这、这路线好像不对……”
车厢后排传来桌椅碰撞声,有同学扒着窗户张望,
“这哪是我们要去的森林公园?连个路标都没有!”
就在车厢内的窃窃私语声愈发慌乱时,坐在前排的带队老师突然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他扶了扶眼镜,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容,大声说道,
“同学们别慌!今年咱们春游不去森林公园了,江大给大家准备了个惊喜。去另外一个超好玩的地方!那里可是藏着不少有意思的项目和美景,保证比森林公园有趣十倍!”
他话音落下,车厢里先是一阵寂静,紧接着炸开了锅。
何菲伸长脖子,满脸好奇,
“老师,是什么新地方啊?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叶知星也皱着眉,小声嘀咕,
“可这地方看着也太荒了,真的有好玩的吗?”
路思遥紧紧攥着宋时悦的手,察觉到她手心的汗,低声问,
“害怕吗?”
宋时悦摇了摇头,可眼神里还是难掩担忧。
老师笑着摆摆手,故作神秘,
“到了你们就知道了,相信我,绝对值得期待!大家放宽心,好好享受路上的风景!”
尽管他说得信誓旦旦,可车窗外不断闪过的枯树、荒草,还有越来越昏暗的天色,还是让众人心里的慌乱不减反增。
大巴车碾过最后一道土坎,在村口歪歪扭扭地停稳。
锈迹斑斑的木牌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隐约露出“青雾村”三个褪色的红字。
车门刚拉开,裹着草木腥气的风就卷着细碎的雨丝灌进车厢,紧接着响起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可算把城里的娃娃们盼来了!”
戴斗笠的老汉咧着缺牙的嘴笑,手里竹篮装满沾着露水的野莓。
碎花围裙的阿婆踮脚往车里张望,皱纹里盛满笑意,
“快下来暖和暖和,灶上炖着山鸡汤呢!”
十几个系着红绸巾的孩童举着野花往车上涌,花瓣扑簌簌落在同学们肩头。
路思遥被挤到车门边,突然有双粗糙的手扶住她胳膊。
转头对上张黑红的笑脸,戴银项圈的年轻姑娘露出虎牙,
“小心台阶!我们村长特意交代,要把你们当自家娃招待!”
带队老师扶了扶眼镜,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提高音量。
“同学们!为响应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号召,学校策划了这次特别实践活动。你们是精心选拔的首批体验者!”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泛黄的任务卡,雨丝打湿了边角,
“接下来几天,大家要完成农事体验、民俗调研等任务,表现优异者能获得学分奖励!”
话音未落,大巴车突然轰鸣启动。
路思遥攥着宋时悦的手就要往前冲,却被热情的村民拦住。
带队老师隔着车窗用力挥手,西装领带歪斜着,
“记得每天在群里打卡!下周五准时来接…”
车轮溅起的泥水泼在惊愕的同学们身上,眨眼间,只剩扬起的尘土在村口盘旋。
“所以…我们被留在这里当小白鼠?”
何菲攥着湿透的任务卡,声音都在发抖。
叶知星蹲下身安抚呜咽的小草,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这哪是春游,根本是荒野求生。”
二十几个学生僵在原地,听着村民们七嘴八舌介绍“特色住宿”,远处祠堂飘来的炊烟突然变得阴森起来。
潮湿的青砖路上,村民们扛着农具走在前面,斗笠边缘垂下的水珠在泥地里砸出小坑。
转过爬满青苔的墙根,几排低矮的土坯房出现在眼前,斑驳的木门上贴着褪色的春联,屋檐下挂着成串的干辣椒。
“这就是你们的住处啦!”
系蓝布头巾的阿婆推开吱呀作响的门,霉味混着稻草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摆着两排大通铺,草席边缘已经磨得起毛,墙角摞着缺了口的搪瓷盆。
同学们皱着眉把行李往铺上扔,何菲捏着鼻子抱怨,
“这比军训宿舍还惨!”
泥泞的田埂上,二十几个学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村民挪动。
叶知星的小白鞋早已沾满泥浆,小草在田埂边汪汪直叫,似乎也在为这场“意外劳作”鸣不平。
何菲举着被杂草划破的手指哀嚎,
“这哪是春游,分明是被卖来当苦力!”
路思遥挽起裤脚,冰凉的泥水漫过脚踝。
她偷瞄身旁的宋时悦,对方正咬着下唇认真学村民插秧的姿势,发梢垂落的水珠滴在沾着泥点的脸颊上。
“像这样,三指并拢,插深一点。”
戴斗笠的阿婆手把手纠正宋时悦的动作,路思遥鬼使神差地凑过去,
“我来帮你!”
田埂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断。
“没想到我国服马超有一天还真得插秧!”
“农村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有男生一脚踩进泥坑摔了个屁股墩,溅起的泥水糊了旁边女生一脸,
叶知星好不容易插好的秧苗,被调皮的小草蹿过去撞得东倒西歪。
远处雷声轰隆,乌云压得更低,村长却扯着嗓子喊,
“加把劲!下暴雨前得把这片插完!”
一群人正手忙脚乱地插秧,还没插完半亩,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村长脸色一变,扯着嗓子喊道,
“都别干了,去那边亭子里躲躲!”
众人慌慌张张地扔下秧苗,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亭子跑。
路思遥拉着宋时悦的手,心急如焚。
叶知星抱着小草,被泥水滑倒了好几次。何菲的头发被雨打湿,狼狈地贴在脸上。
好不容易跑到亭子里,大家气喘吁吁。雨水顺着亭子的屋檐流下来,打在地上溅起水花。
村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眉头紧皱地说,
“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们先在这儿等等,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些雨具来。”
说完,他就冒着雨匆匆走了。
亭子外,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就在大家满心焦虑地望着雨幕时,队伍里一个男生像是被这大雨激发了体内的躁动因子。
他突然从亭子下冲进雨中,张开双臂,开始在雨中疯狂舞动。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上蹿下跳的样子像是被这大雨施了魔法。
更夸张的是,他一边跳还一边掀起自己的衣服下摆,露出并不健硕,甚至有些松弛的肚皮,湿漉漉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甩来甩去。
何菲瞪大了眼睛,一脸嫌弃地说,
“谁烟头丢他背上了?”
叶知星皱着眉,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草也汪汪叫了两声,似乎是被这奇怪的举动吓到了。
那男生滑稽的样子让路思遥笑得直拍腿,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她捂着肚子,指着雨中的男生,转头对宋时悦说,
“这沙避风了吧…”
宋时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轻声说,
“他这舞跳得也太随性了,不过还挺有活力的。”
叶知星凑过来,撇了撇嘴道,
“就是这展示肚皮的动作太辣眼睛了,哈哈哈。”
村长抱着雨具匆匆赶来,看到那男生还在雨中大喊,不禁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疑惑又无奈的神情,嘴里嘟囔着,
“这孩子莫不是真被雨淋傻了?”
那男生跳完后,涨红着脸,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额前。
他双手张开,对着天空扯着嗓子喊,
“开水太烫,我不敢喝,人心太凉,我不敢碰!”
喊完还甩了甩头,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
村长把雨具往亭子一放,无奈地看着那男生,摇了摇头说,
“赶紧进来躲躲,别再瞎折腾了,一会儿再着凉了。”
那男生意犹未尽地走回亭子,还小声嘀咕着,
“我这是释放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