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慈安宫偏殿和耳房的灯都已经熄灭。
只有太后的寝殿里，还有一盏灯在亮着。
烛光照出了两个人影，那是太后寝宫里很久未曾出现过的温馨的一幕。
萧昭宁一身正红色中衣，三千青丝泄在腰间，靠在太后的肩膀上。
像个常年在外的孩子，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寻找娘亲的怀抱。
太后伸手搭在她的肩头，给予她陪伴和安慰。
寝殿内很安静，只有红罗炭燃烧偶尔发出的点点声响。
“担心秦峥？”太后出言打破这平静，她隐约可以猜到，萧昭宁今夜过来找她，一定是和她的终身大事儿有关。
萧昭宁直了直身子，微思道，“其实也不是，母后，儿臣现在心里乱的很，儿臣是不是不应该再犹犹豫豫的，应该做出决定了。”
外面寒风呼啸，似乎是在提醒她胤和七年已经接近了尾声，先帝说的三年已经过去一年了。
“那你想好了吗？”太后温声问道。
“就是因为没有想好，所以儿臣才来问母后啊。”萧昭宁叹了口气，“那夜姑母让儿臣看了秦峥的小册子，儿臣知道秦峥的用心，论家世，论相貌，论学问，秦峥都是上乘。”
“谢烬虽然不是皇亲国戚，可武功高强，能保护好儿臣。”
“砚舟一身手艺，总能从细微处照顾好儿臣，出身不高也有出身不高的好处啊，这样儿臣驸马的家族不强大，皇兄就不会有半点儿的猜忌。”
“母后您说，儿臣要如何选？”萧昭宁突然想到萧云姝说过的话，在这三个人中随便选哪个都行，可正是因为这样，才不好选呢。
“你只说了他们三人的优点，那缺点呢？”
太后舒服地靠在软枕上，给萧昭宁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萧昭宁把玩着手里的帕子，不确定地问道，“一个人的优点就是其他两个人的缺点？”
太后摇摇头，拉过了萧昭宁的手，“若是你这样想，那你会一直纠结。”
“知道你父皇为何给你三年的时间吗？他是想让你用这三年的时间，去彻底地看清一些人，因为父皇和母后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话萧昭宁不解，“母后，在儿臣的记忆里，您和父皇一直很恩爱啊，怎么会经历这些？”
在萧昭宁的印象里，父母恩爱，兄妹和睦，后宫中虽然尔虞我诈没有断过，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凤仪宫下手。
虽然父皇有很多的女人，但是他最爱的就是母后，萧昭宁本以为，他们从年少就相爱了。
“有些事儿是不得不经历的，哀家当初还是以侧妃的身份嫁入王府的，与哀家一起嫁入王府的，还有于将军的嫡女，你小时候可听说过玉淑妃？”
萧昭宁微微颔首，“听说玉淑妃是被人害死的，父皇当初伤心很久，下旨将其追封为贵妃？”
太后接着说道，“哀家的父亲是当初的丞相，而玉淑妃的父亲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若是他家能有个男丁，一定还可以为君分忧，你父皇在我们之间没有做出选择，选择了一个，就彻底得罪了另一个人的家族，当初你皇爷爷身子骨已经不大好了，你父皇不能在这个时候有一点儿差错，所以他这样选，也只能这样选。”
“你父皇登基，于家是首功，当初连母后都觉得之后要叫于氏皇后娘娘见了她就要磕头了，可是在你皇爷爷丧期刚过之后，母后就接到了你父皇立我为后的圣旨。”
萧昭宁有些诧异，“为何？”
“因为一条人命。”太后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她也是在先帝的口中听说的这段往事儿。
“当初你父皇万寿节，外邦进宫了两套上好的茶盏，你父皇给了母后和于氏每人一套，那茶盏珍贵，母后舍不得用，于氏却舍得，那日正好你父皇去看她，一个小宫女在奉茶的时候不小心将茶盏打碎了，于氏也是来了怒气，当着你父皇的面儿，竟然要直接将那小宫女杖毙，传来了上面全是铁钉的长凳。”
萧昭宁闻言，拍了拍心口，很显然有些害怕，“她竟然这么狠心？”
太后摩挲着萧昭宁的手背，“她就是这么狠心。”
“那日你父皇挥挥手就保下了那小宫女，可是在他心里，于氏再也不配与本宫相提并论。”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母后和别人一样，以为你父皇是忌惮于家的势力，可是那晚你父皇说于天盛而言，不需要一位毫无怜悯之心的皇后，与他而言，他也不需要这样一位妻子。”
“于氏被人害死，你父皇伤心，是因为天子也是有感情的，曾经的一切好与坏都是真的，他是在和于氏告别，也是在和那一段过往告别。”
太后说完便静静地看着萧昭宁，有些道理需要她自己领悟出来。
“所以母后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缺点，可能不是出身，不是长相，而是性格？”
“例如于氏，若是那日父皇没有去看她，就不会知道她是一个蛇蝎心肠之人？”
“宁儿，你选驸马也好，选朋友也好，选下人也好，都要看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你儿时母后经常说凤仪宫里只容不下一种奴才。”
萧昭宁接话，“吃里扒外，因为对于一个奴才而言，吃里扒外就是最大的缺点。”
“这是看清楚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你父皇和皇兄都是天子，他们尚且还有缺点呢，秦峥他们怎么会没有？那就要看你是否能够接受了。”
太后看着萧昭宁都快把帕子搅碎了，赶紧从她的手里将帕子拯救下来，“还有两年呢，慢慢地想。”
萧昭宁陷入沉思，太后言之有理，她也确实应该换一个角度去看他们了。
正要将寝殿里的灯熄灭，外面响起春华的声音，“殿下，您睡了吗？”
萧昭宁起身穿上绣鞋，将床幔放下来，试图不叨扰太后的安眠，“进来吧。”
春华进来行礼，“殿下，柔福公主殿下闹得厉害，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一听说萧云姝出事儿，萧昭宁和太后都匆匆更好衣，起驾瑶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