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许栀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匆匆忙忙去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简要交代了一下现代的吃穿用度给他便赶回工作室工作了。
殷霁珩全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快把她盯穿了。
由于怕他无聊,许栀还专程点开了电视,让他看看里边儿的“戏台班子”唱戏。
许栀一个人坐在案前,对着光画着画,又翻出那铜镜来,细细打量着。工作台的灯光一直亮到凌晨,映照着她眼下逐渐浮现出来的青黑色。
许栀能够听到电视机换台的声音,客厅里传来纪录片旁白低沉的声音:“于是,第一次工业革命又称蒸汽革命在十八世纪的英国展开了……”
许栀停下手,揉了揉酸痛的颈椎,悄悄推开书房门一条缝。一眼能瞧见殷霁珩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侧脸在荧幕变幻的光线中忽明忽暗。
许栀愣了愣,这个本该在长公主府品茶听曲的公子,如今却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一样汲取着现代知识。
她摘下手套,摸了摸指尖方才划到的一小片伤口,顺着殷霁珩的视线看向电视。
“还没睡?”殷霁珩突然转头,嗓音骤然响起,一道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许栀下意识把手藏在背后,不想让他看到指尖的伤口:“马上就好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看电视。”殷霁珩指着屏幕,“觉得它说的能发现还研究出那么多神奇物件的你们很厉害。”
许栀忍不住微笑:“你看得懂?”
“半猜半懂,”殷霁珩关掉电视,起身时宽大的t恤领口歪斜,露出胸口的那块绷带,“之前我找工匠修过这镜子,但他们搜修不好,你这边可有什么进展?”
“五六天应该就能完成了。”这句话脱口而出后,许栀立刻收音,她本没打算这么早告诉他的。
殷霁珩的动作顿了一下,夜色中他的眼眸显得格外深沉:“这么快?”
“嗯。”许栀转身走向厨房,假装倒水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你……想回去吗?”
水壶里的水明明已经烧开,她却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当她终于忍不住回头时,却发现殷霁珩就站在一步之遥处,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樱花沐浴露香——那是她的沐浴露。
殷霁珩抬起手,学着先前许栀的模样按下了水壶的关机键,机器“滴”的一声分外响亮清脆,他垂眸,静静注视着许栀,一头长发搭在肩头,滑落丝丝缕缕,光斜打在他面上,衬得他五官分外深邃。
“你想我回去吗?”他反问,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略过,又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许栀的手指紧紧握住玻璃杯。其实她当然想,只是在看到这张脸后,许多答案好像都很难开口——明明她是为了殷霁珩好,为什么会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呢?
“刘姐说冰箱里没菜了,明天得去超市……”她抱着杯子突兀地岔开话题。
殷霁珩的目光黯了黯,但很快又扬起一个微笑:“好,明日我陪你去。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一下这个超市。”
他笑容浅浅,盖过眼里不舍。
第二天清晨,门铃声惊醒了浅眠的许栀。她披上外套开门,快递员递来一个包裹:“您的特快专递。”
还没等她接过,殷霁珩突然从后伸手上来,一把接过包裹,锐利目光落在快递员身上,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快递小哥一脸错愕。许栀赶紧接过包裹,干笑两声:“多谢多谢!”
关上门后,殷霁珩谨慎地盯着她手里那个大箱子,就在许栀要打开的时候,他一手按住,很谨慎地开口:“这是谁送来的东西,有危险吗?”
“没事,”许栀憋着笑拆包裹,“这是修复镜子的材料。”
殷霁珩眸色暗了暗,慢慢收回手,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想起刚才自己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又觉得有些窘迫可笑。而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这样的事还不少。
殷霁珩学会了看电视,却还没有习惯手机的存在,每一次电话铃骤然响起,他都会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炸毛。许栀只好把音量调小,担心他被吓出病来。
让许栀意外的是,其实殷霁珩融入现代生活的速度比他想的还要快很多,或者说,很多事情他都通过看电视一点点学会用了。殷霁珩很聪明,接受能力也很强。
只是唯独有一件事殷霁珩抗拒去了解,那就是大周王朝的历史。
他通过纪录片几乎把其他王朝的故事都看了一遍,唯独跳过大周王朝,似乎是有意避开自己命运里的结局。
最后这日午后,许栀将最后一片碎片用镊子夹着拼凑进铜镜,镜面在阳光下泛着耀耀光泽,几乎看不出曾经破碎的痕迹。
“修好了?”殷霁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栀轻轻将镜子扣在桌上:“嗯,明天……明天你就能回去了。”
这话刚说完,整个房间突然安静得可怕。楼下的车水马龙忽然变得清晰可闻,二人沉默对立着,许栀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这七天……”殷霁珩率先打破沉默,“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没有没有,”许栀低头整理工具,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学得很快,比我想象中适应得好。”
又是一阵沉默。殷霁珩突然伸手拉住她,惊得许栀手一颤,猛地转头仰头看着他。只是这一眼,有如直视灿阳,他目光灼灼,满眼期待,就像七天前和她重逢时的模样。
“许栀,”他轻唤她的名字,“跟我回大周吧。”
许栀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想要回绝,眼前人却又继续说:“或者你舍不得这里,舍不得你的家人朋友,那我也愿意留下。这一周我已经学会很多东西了,你等等我,我……”
“不行!“许栀打断他,“你属于你的王朝。你的身份,你的亲人朋友……还有,这里对你太危险了。你没有户籍,也没有医保,万一你伤口感染……”
她越说越快,仿佛只要语速够快就能说服他。殷霁珩静静听着,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我明白了,”他站起身,声音平静,轻松一笑,“那明日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