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们隔着镜子说了很多。
殷霁珩告诉她,孟宴卿最近越发疯狂,甚至派人去西域寻找类似的法器。苏安怡这段时间在相府闭门不出。而孟煜……
“那孩子有时会来长公主府,”殷霁珩的声音沉了几分,“他哭也闹,说是我们夺走了他的母亲。”
许栀攥紧了被子,重返现代前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她眸色微凉:“夺走他母亲的不是任何人,只有他们父子。”
那么小的孩童,却被孟宴卿教导得自私自利,蛮横无理,甚至将她当做所有物一样不择手段也要骗回。
许栀早就对这对父子失望了,只是没想到醉仙楼这一出……她以为就算相看两厌,也不至于说得上反目成仇。可他们这次的举动,利用了她仅存的全部情感,她生了怨,也不再怀有任何一点仁心。
“许栀,”殷霁珩突然正色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她从自己的思绪中迅速抽离出来。
“如果……”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认真,“我能让镜子完全修复,你愿意回来吗?”
许栀愣住,张了张嘴半晌没有开口。
其实我也能将镜子修好,只是我最后放弃了。而……回去?回到那个孟宴卿始终对她虎视眈眈的世界?回到那个她不惜打破铜镜也要逃离的牢笼?
虽然,那里也有笑眼含春的殷霁珩、威仪护短的大长公主、古灵精怪的赵美玉、神出鬼没的夜风……
“我……”就在许栀要回答的瞬间,镜中的光芒突然暗淡下来,对面的一切动静全都消失了。
“殷霁珩?”许栀慌忙扑向铅盒,“你还在吗?”
四下无声,卧室重新陷入黑暗。
许栀呆坐在床上,打开铅盒,伸手紧紧攥着那面青铜镜碎片。镜面冰凉,碎片已经变得圆滑而不割手,她轻轻按在心口,抬眼看向窗外。
大长公主正站在后院廊下,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株开得正盛的牡丹。
“殿下,王爷今早……又没来用膳,”如月捧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说道,“自打许姑娘走后,王爷已经……”
“本宫知道。”大长公主打断了刚要掰着手指算日子的如月,眉头微蹙。
她这个弟弟性子倔,要是认定了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许栀失踪那几日,殷霁珩几乎不吃不睡,整日整夜地对着那面镜子说话,还派人去找工匠。就在三天前,他突然闭门不出,也不知道状态是变好了还是更糟了。”
“备轿,”大长公主突然转过身,“去王府。”
她倒要看看,自己这个弟弟究竟是怎么了。
王府书房外,大长公主抬手制止了要通报的侍卫。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一眼看见了里边儿的殷霁珩。
殷霁珩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低下头去,似乎在说些什么。
大长公主顺着他的视线下望,一眼看见了那面堪堪粘在一起的破烂青铜镜。
她分外诧异的眉头紧锁,刚要招手让如月去传太医,又听见屋里人说话的声音。
“看样子你昨天休息很好,这才这么精神。”镜中隐约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模糊却熟悉。
大长公主瞳孔一缩,一下福至心灵——是许栀!
“确实不错,”殷霁珩轻笑,“就是梦见某人终于回来了,我终于不用再到处找些工匠一点点修复青铜镜了。”
“你……你少说些这种话,本来效力就不是很强,待会儿突然断了就……”
大长公主猛地合上门,心脏狂跳。殷霁珩这是……找到了和许栀联系的方法吗?看样子他这几日气色好了不少。
虽然疑惑也有,但大长公主不打算过问,她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先前一直苦恼淤堵的心事这下总算放下了,看来,是不用她操心了。
“王爷今日气色不错。”
早朝结束后,孟宴卿两步上前,一下拦住了殷霁珩的去路。
他披着一身绛紫官服,眼下却带着浓重的青黑,与神采奕奕的殷霁珩截然不同。
殷霁珩挑眉,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侯爷有事?“
“只是好奇,”孟宴卿眯起眼,扯出一个牵强等等笑,“王爷近日似乎心情很好?”
自从许栀消失,殷霁珩就像变了个人。前几日还阴沉得吓人,如今却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这种变化实在太明显,明显到让一直上朝观察他的孟宴卿心生警惕。
“本王的事,不劳侯爷费心。”殷霁珩淡淡一笑,绕过他就要离开。
孟宴卿突然压低声音:“王爷找到她了,是不是?”
殷霁珩脚步一顿:“谁?侯爷怕不是多虑了。”
他没有回头:“许姑娘想去哪儿是她的自由,本王从不会强求。”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插进孟宴卿心口。
夕阳下落,夜色笼罩。
靖王府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殷霁珩靠在车窗边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怀中的青铜镜碎片。
“吁!”
马车突然急停,殷霁珩没反应过来,险些一头撞到车壁上:“怎么回事?”
“王爷小心!”侍卫的惊呼伴随着兵刃出鞘的声音,“有刺客!”
殷霁珩刚掀开车帘,一道黑影就扑了过来:“把镜子交出来!”
是孟宴卿。
两人在狭窄的马车内扭打起来。殷霁珩没想到孟宴卿会疯狂到当街行刺,殷霁珩后撤去,脊背贴上车壁。
“你还真是疯了,”殷霁珩一把扣住他手腕,“堂堂侯爷居然敢当街劫道,传出去……”
马车外厮杀声剧烈,殷霁珩眼神一冷,猛地抬脚踹向孟宴卿的腹部,他一下子吃痛地滚落在一旁,似难以动弹。
然而就在殷霁珩转身要走出马车的瞬间,孟宴卿面色一变,眼珠一转,从靴中抽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赶快把镜子还给我!”
殷霁珩心底一惊,下意识侧身避开,却还是被他一下捅进了胸口。
鲜红的血液顿时迸出,恰巧洒落在殷霁珩藏在怀中的青铜镜上,渐渐散出隐隐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