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挟着许栀和殷霁珩将二人冲向下游。
水流湍急,饶是会游泳的许栀也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她手腕上的伤口被浸泡得发白,疼痛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四肢的麻木感,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许栀!抓住我!”
殷霁珩的声音忽地响起,又远又近,她有些分辨不清方位了。
“许栀!”许栀勉强睁开眼,迷蒙间瞥见殷霁珩一手死死拽着她的胳膊,另一手拼命划水,试图带她靠岸。
他长发湿透,面色发白,前所未有地露出这般落魄模样,可那双眼里燃着焦急和担忧。
殷霁珩,为什么这么拼命要救我?
许栀想不明白。
水流太急,两人几次被冲散,又被殷霁珩硬生生拽回来。殷霁珩废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横在河中的枯木,借力将她拖上岸。
许栀已是浑身湿透,冷得直打颤,手腕上的伤口发肿,渗出血丝,而她似乎已经冷得没有知觉了,一点也感受不到疼似的。
殷霁珩也没好到哪去,他一身锦袍被水浸透,紧贴在身上,拖得他脚步沉重,却又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和结实的胸膛。
殷霁珩一面喘着气,一面握住她的手,低头检查她手腕伤口。好在铁钩留下的伤口不深,只是被河水泡得泛白,边缘红肿,有些感染。
若是不赶紧处理,恐怕只会溃烂。
“许栀,”他轻轻拍了拍许栀的肩头,“你这伤不能不处理。”
许栀半睁着眼,缓缓抽回手,十分勉强地站起身:“那也得先找个地方避避,那些人……说不定还在附近。”
殷霁珩点头,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山林层叠下,有一处幽深。
“走。”
这处山洞虽不大,但也够他们二人遮风挡雨了。
殷霁珩在洞口生了堆火,又脱下外袍拧干,堆在一旁,让许栀坐着。
“把湿衣服脱了。”他背过身,语气平静,“放心,我不会看。”
许栀犹豫片刻,意识始终有些漂游在外,身上湿透的衣衫着实罩得她有些难受,又加上风一吹,更是冷得她牙齿直打颤。
她没再犹豫,很快脱下外衫,只留了一件贴身的中衣,凑近火堆烘烤。
殷霁珩背对着她,一言不发地拨弄火堆,火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优越轮廓,许栀悄悄转眼看他,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
“你的伤……”许栀开口。
殷霁珩有些意外地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注意到了自己的伤,捏了捏衣袖像是要藏住手臂伤口,摇头道:“小伤,不碍事。”
许栀皱眉,抬眼一看,这才完全注意到,他手臂和后背都有几道刀伤,渗出的道道血痕在湿透的衣衫上分外刺目。
“转过来。”她语气冷下来,近乎命令地说着。
殷霁珩微怔,犹豫片刻,还是转身,眼眸自觉下垂,没去看她。
许栀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那是先前殷霁珩给她的药品,她都有一一收好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恰巧这些药膏都对外伤很有作用,能防止伤口感染。她拉过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殷霁珩倒吸一口冷气,眉头拧成一团。
“是有点疼,但你忍着些,”许栀语气平静,“这药能杀菌,不然待会你得化脓了。”
殷霁珩垂眸看她,火光映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她的手指冰凉,动作却十足轻柔,像是怕弄疼他。
殷霁珩盯着她微皱的眉头看,心中翻涌着暖意。
三年前的情景似乎在此刻重叠,只是他现在意识清醒,已不是那时的他了。
殷霁珩静静地看着她包扎。
夜渐深,洞外雨势渐大,雨滴落在岩石上,噼啪作响,饶得人休息不好。洞穴内,火堆噼啪燃烧,驱散了不少寒意,甚至四下有些暖融融的。
许栀裹着半干的衣裳,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殷霁珩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她脸上,久久未移开。
许栀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脸去,却始终逃不掉对方炙热的目光。
“你看什么?”许栀干脆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殷霁珩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许栀。”
“嗯?”
“今日之事,我会负责。”
许栀一愣:“负什么责?”
殷霁珩神色认真:“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传出去对你名声有损。”
许栀差点笑出声:“殷公子,我们不过是逃命罢了,性命在前,这些什么清白贞节的,还是别管了。”
殷霁珩皱眉:“可名节重于性命,要是传出去了……”
“那是你们古人的想法。”许栀摆摆手,“在我的家乡,我们不在乎这些。”
“古人?”
许栀这才意识到说漏嘴:“额,在我们家乡,你们这里的人被我们称作古人……你也知道我们那里医术发达,能起死回生,对我们来说你们这里就像是千百年前的世界一样落后,所以……叫你们古人。”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也不知殷霁珩究竟听进去几分又是否相信。
殷霁珩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所以……你一直想回去?”
许栀沉默了一会儿,眸光黯淡,浅笑摇头:“回不去了。”
殷霁珩眸光微动,低声说道:“既然如此,我更该负责。”
许栀无奈:“殷霁珩,我不需要你负责。”
他抿唇,没再说话,但眼神里的固执丝毫未减。
雨声渐歇,洞内只剩下火堆燃烧的细微声响。许栀困意上涌,眼皮越来越沉。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轻轻将外袍披在她身上。她微微睁眼,看到殷霁珩正低头看她,他逆着光,反倒显得他眸色温和。
这就是长公主的面首吗?真会照顾人。
许栀迷迷糊糊地想着。
“睡吧,”他低声道,“我守着。”
许栀本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困意,眼皮一沉,便沉沉睡去。
殷霁珩坐在火堆旁,静静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半晌,他伸手轻轻拂去她颊边的一缕碎发,低声道:“你不想让我负责吗?但至少在大周,我不会让你名声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