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淋过雨了,可你现在怎么还是个普通人?”方泠泠歪着脑袋问道,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野斐将手中树枝丢掉,不解的说道:“是不是普通人和雨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白胜突然插话,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下午那场雨过后,在我们觉醒能力的同时,而他们……”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唐刀刀柄,“他们变成了行尸走肉。”
野斐的瞳孔微微收缩,好奇道:“他们?是指你们的同学?”
尽管野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还是希望得到否认。
方泠泠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
这哪是笑啊,分明是哭声。
“社长,我这个人比较没心没肺,就让我来说的,反正他早晚都要知道。可能他下一刻也要经历。”方泠泠的语气虽然极为轻松,但她的眼中却满是泪花。
白胜盯着方泠泠在月光下闪烁着荧光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缓缓点头。
“如果太难开口……”看着泪水将方泠泠的睫毛膏晕成了熊猫眼,野斐下意识伸手,“就不要说了,悲伤的事情说出之后,犹如伤口中撒盐会更痛苦。”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方泠泠抬手打掉向自己伸来的手。
方泠泠声音嘶哑道:“要不是遇到我们,你早就被那些东西撕成碎片了!”
“都死了……”方泠泠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羽毛,“我们亲手……杀了他们所有人……”
白胜默默转身,背影融进暮色里。
方泠泠的声音越来越轻:“都怪那场雨,是那场奇怪的大雨。”
“今天下午青松楼内武道会的场地,是我们唐刀社的演练宣传时间。我们社团的37个人卡着时间陆续前往青松楼,途中下起了大雨。”
“只有九个人提前走进了大楼,我们剩下的人都在风暴之中被吹刮的走不动道。28个人就近或或是趴在原地等待雨停,全都淋了雨。”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是一场正常的大雨,我们换好练功服像往常一样开始练功。”
“直到太阳落下后,有20人身体开始产生各种疼痛不适,许多人疼得在地上打滚。我们焦急的上报给教练,教练派我和白胜去买药。”
“当我二人出了青松楼后……我和白胜就陷入了一阵恍惚,脑子里同时出现了一副奇异的画面在召唤我们。”
“我的脑海里是一双虚幻的腿,白胜他告诉我是一把虚无缥缈的刀。它们就像是不存在……的东西。”
“我们再次醒来时,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
“不远处的青松楼传出阵阵刺耳的嘶吼声与痛苦的哭喊声,还有教练那冲天的谩骂声。”
“我跟白胜听到那些连绵不绝的声音,也顾不上再去买药了,急忙转身赶回去看发生了什么。”
“当我和白胜赶到之时,遍地都是鲜血,断臂残肢混杂着血浆,被一群青灰色皮肤地恶魔塞进嘴里咀嚼吞咽……”
方泠泠抹了把脸,继续道:“……他们看到我们后瞪大血红色的眼睛,口中喊着饿。纷纷扑向我们,危机时刻我二人眉心一阵滚烫,同时拥有了奇异的能力。”
“好在他们虽然长相狰狞恐怖,但行动缓慢,地上的唐横刀也多。白胜跟我凭借着奇异的能力,耗尽全身力气将他们杀光了,本以为是为队友们报了仇……之后才发现那就是我们的队友啊,是我们的同学,是我们的老师……教练。”
方泠泠满脸泪痕,哽咽着说出不久前才经历的,本应深埋心底、永眠不醒的惨烈记忆。
野斐将身前哭到脱力的女子轻轻拥入怀中。
方泠泠的抽泣声渐渐微弱,最终在野斐的安慰声下沉沉睡去。
野斐小心翼翼地抱起方泠泠,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将后者安放在褪了漆的长椅上。
“咔。”
随后,野斐走到白胜身旁,从烟盒里掏出出两根香烟,娴熟地用打火机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后将另一根递给白胜。
“戒了。”白胜抬手挡开,声音低沉。
野斐眉头微皱,将刚点燃的香烟从唇间取下,不等白胜反应过来,他已经把烟塞进了对方嘴里。
“抽吧。”
野斐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调侃道:“怕得癌?成了觉醒者者,体质应该强化了吧。”
白胜下意识想吐掉,却被野斐按住肩膀摇了摇头。
浑浊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腾。
野斐看着白胜紧锁的眉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挤出一句干涩的玩笑:“再说,这时候不抽烟,难道抽我啊?”
话一出口野斐就后悔了。
草!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
只见白胜指间香烟的灰烬簌簌落下,就像那些再也拼不回的往日。
亲手终结同窗性命的感觉,野斐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
白胜指节泛白地捏着那支烟,突然狠狠吸了一大口,烟雾呛进肺里,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眼角都泛起了湿意。
“她说错了。”烟头的火光,在白胜颤抖的指间明明灭灭。
野斐沉默地又递过一支烟,此刻任何语言都太轻飘。
他知道白胜也要打开自己心底那篇痛苦惨烈的记忆,他除了会哄柳如烟开心之外,其实也不是太会安慰人……
野斐只能做一个沉默的聆听者,盛放这段即将倾泻而出的,血淋淋的记忆。
“方泠泠杀死的丧尸不超过五只。她只对那些在末世前与她有过节的人下手。当我们砍下第一颗丧尸头颅时,就认出了那曾是我们的同学。”
“泠泠始终下不去手。她觉醒的是速度异能,面对丧尸时总是躲闪回避。只有当那些曾经与她有过矛盾的人扑向她时……她才会被迫反击。”
“而我呢?表面上温文尔雅,实则是个……伪君子。”
“我觉醒的是刀气异能,虽然攻击范围只有一米左右。但对付这些不知疼痛、没有意识的丧尸却格外有效。”
“每当刀光闪过,就有数头丧尸被拦腰斩断。它们只会发出“饿”的嘶吼,在我的刀气下一具具倒下。”
“就连后来刀尖在‘同学’脑门上拧转取尸珠的事情,也大多由我完成。”
“之前我说要告诉你白珠的作用时,之所以沉默那么久,是因为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更何况泠泠也在场,我更无法启齿。幸好她先跟你说了雨后的事,有了这个引子。”
“现在……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白胜双眼布满血丝,声音低沉而悲凉地诉说着。
野斐注意到白胜抽烟的方式有些‘特别’,烟只吸不吐,便轻声安慰道:“烟不是这样抽的。”
“我知道,就像你说的,都是觉醒者了,还怕什么癌症?我的身体早就被强化过了。”白胜的声音支离破碎,“就当是……我对自己的惩罚吧。”
野斐轻轻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其实挺羡慕你的,能像仙侠小说里那样挥出刀气。”
“可你知道吗?”白胜的声音突然哽咽,“我觉醒后杀的第一批丧尸……全都是我的手足兄弟。”
“如果我是你……”野斐顿了顿,话语在舌尖打转,“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既然有了能力,就该去救更多人。你不能死在那里,前线需要你。”
话一出口,野斐就后悔了,草!这算什么安慰?
白胜却低声呢喃:“前线需要我?我需要救更多人?”
眼中精光一闪,白胜忽然抬头,“谢谢你,野斐。这句话,我记下了。”
白胜猛地站直身子,布满血丝的双眼直视野斐,一字一句道:
“我,白胜你发誓,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救下所有我看到的,受苦受难的普通人。”
“白胜,跟我说这些没用啊。”野斐苦笑,“我只是个普通人,说不定哪天就葬身尸口了……”
“这些话,你该对你的本心说,对这个世界说!你白胜不是伪君子,你要做圣人!做真君子,做救世的大英雄!”野斐的声音低沉且有力。
“等等,”白胜突然凑近,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你说不定也是觉醒者。你不是说你也淋了雨?既然没变成丧尸……”
“要真是觉醒者,眉心该有白色印记。”野斐无奈地指着自己的额头,“可我连所谓的‘召唤感’都没有。”
“再仔细想想?会不会漏掉了什么?”白胜不死心地追问。
野斐惊讶地看着白胜:“白胜,你刚才还在痛苦自责,转眼就追问起我的事?”
“答案很简单。”白胜忽然笑了,眉心的白色星点微微闪烁,“伪善一辈子的人就是真圣人。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时间不该浪费在后悔上。”
心中一点股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野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白胜颤抖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白胜眉心的星点突然亮起微光,照亮了长椅上蜷缩的方泠泠。
睡梦中的少女无意识地扬起嘴角,她眉心的星点也随之轻轻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