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朱楠风的府里，明灯大数灭去，只有书房，临窗的位置一灯如豆，还坐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亥时更鼓，朱楠风熄灭了烛火。
屋外，躲在暗处阴影中的人，也悄悄离开。
谭沐云佯装未见，打着哈欠靠在门上。
朱楠风视力极好，借着淡淡淡月色，转开小榻上的一个机关，走下暗室。
暗室里长灯明亮。
众人听见脚步声，纷纷起身，“殿下。”
“都坐。”
朱楠风的视线停在青山书院秋墨白的身上。“秋先生还好？”
“谢殿下，都好。”
秋墨白想起一事问，“殿下早前说，给我送一个十分不同的学生，属下一直未见。”
朱楠风想起夏时月那不屑眼神，眼里笑意如星辉，“那人桀骜难驯，本王怕她一言不合，掀了先生的书舍。”
秋墨白眼睛一亮，“殿下这样说，属下倒是想见了。”
“会有机会的。”
靠着墙角的少年正在擦拭一把玄色长弓，那玄弓在他手里轻飘如羽，左间却知道，他的弓极少有人能拉开。
“司东。”
朱楠风点他的名字。
少年一掀细长的眼睛，收了弓，抱拳说，“六皇子近来同辽王接触十分频繁。
殿下被收回大将军之权后，他们都有接触、拉拢辽东、燕地的兵马指挥使。
属下查得辽王朱衍，还同冉那叶额有联系。
殿下寒月寺被刺，十皇子被袭击，都有辽王朱衍的人。”
辽王是永宁帝的三皇兄，永宁帝上位后，把他丢到了辽东。
枢府老臣彭将军道：“六皇子朱明皓同十皇子一母所生，难道他们是要帮朱宸辉夺储？”
朱楠风摇头，“辽王帮的是朱明皓。朱明皓这些年在燕地实力颇强，手上虽没兵马，但若借助外力，利用弟弟朱宸辉也能成事。”
左间问，“殿下，要把辽王扳倒吗？”
“不用。父皇不信任我，扳倒辽王，他会更忌惮我。”
“殿下目前不能回西北，在京中又无兵权，若是有人发难殿下僭越天子之权，恐有危险。”
彭将军又说，“你为了娶夏卫立家的丫头，可是又给自己加了一层危险。
如今，夏卫立手里攥着兵权，他的丫头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
屋里所有人都笑眯眯地看朱楠风。
司南说，“别人盯着也没用，郡主她注定是咱们王府的人。”
彭将军年岁最大，打趣朱楠风，“我可听说，那不是个好惹的丫头，殿下你娶妃甚有难度。”
朱楠风手指有力地轻敲桌沿，“的确，她是本王最难攻的山头。”
转而又道：“不过，您老还是早备贺礼的好，都知道我那王妃是个贪财的。”
众人忍俊不禁。
一个时辰后，众人被暗卫护送悄悄离开。
司东低声问司南，“殿下同长乐郡主的事，真的假的？”
司南向身后看一眼，朱楠风还未出来。他附在司东的耳边，“殿下同郡主亲的可好了。”
“你是说，嘴对嘴那个亲？”
“不然呢，难道还能用脚？”
“殿下，他居然会这个？”司东笑得狐狸眼眯成一条缝隙。
“我得寻个机会看看。”
司南啪地捻手指，“有，后日。”
午时，夏时月车马缓缓停在金霞街尽头，她本想装病，但想到殷简还是来了。
她挑开帘子一角，王府前长街寂静空旷，一侧拴马石兽默默伫立，一匹马也没有。
夏时月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殷简是一个谨慎的人，他进王府拜见，绝不会错过时辰。
“重楼，我们回去。”
“既来之则安之，时月要回哪？”
夏时月捂着胸口，对着乍然出现的朱楠风瞪眼，“你是要吓死我？”
“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害怕？”
朱楠风头抵车窗，脸几乎同她的贴上，眼里笑意暧昧不明。
夏时月搪塞他，“我是叫重楼回去取东西，我忘了给世子带书。”
“那倒不必，他今日不来了。”
朱楠风转到车前，她坐着不动，“殷简为何不来？”
“父皇突然召见。”
朱楠风向她伸手，“你要同我这样说话？”
夏时月拎着裙子磨蹭下车，“可是，宁远有事？”
“嗯，有一拨兵马叛乱。”
朱楠风把她堵在他同车的狭小空间内，斜眼看她，“你倒是真担心他？”
“我是担忧边境安危，那毕竟是本郡主谋伐过的地方。”
朱楠风好笑地看她，“那的确是你费尽心思，谋划过的地方！”
一字之差，伐同划，道出了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他们是不是快亲了？”
府门后的大柱子旁，露出一双狐狸眼的司东。
“你们在干什么？”
王嬷嬷走了出来。
司南笑，“司东这小子要见识成人礼！”
王嬷嬷慈祥地摇头，“你们啊，见着殿下脸色好就折腾！”
“嬷嬷。”
夏时月喊了一声，推开朱楠风，迎向走下台阶的老人。
“嬷嬷，您可好？”
王嬷嬷一脸慈祥的笑容，“我都好。”
“嬷嬷，我带了一个小礼物给您。”
“劳郡主挂念。”
夏时月想把礼物送了便走，谁知嬷嬷亲切地拉住她的手，向台阶上走，“郡主前次来还没逛过园子，老奴带郡主走走。”
司东从柱子后探身。
夏时月抬眼看见他，瞳仁猛地一缩，脚下陡然停步。
少年明媚的笑容勾出久远记忆。
前世，朱楠风曾去天代救她，距边关还有百里时，天代人追了上来。
她意识涣散之际，忽闻周边侍卫齐喊“司东。”夏时月费力侧头，看见一人掉转马头向追兵迎了过去。
几人转马想去接应，那人却一把扯下兜帽，果决地喊，“走。”
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双细长的眼睛，也清晰地记得纷乱白羽穿过他的身体……
夏时月的反应，差点带倒王嬷嬷。
好在，朱楠风及时扶了嬷嬷一把。
朱楠风敏锐地瞥司东一眼，问她，“怎么了？”
“我脚，刚刚好像抽筋了。”
夏时月挪开眼睛，垂头看脚。
朱楠风顺势弯腰将她抱起来。
朱楠风抱着她路过司东时，飞快地瞟他一眼，司东打个冷颤，“司南，殿下不会挖我的眼睛吧，郡主是不是觉得我比殿下还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