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食楼,矗立在京城最繁华的西河边。
三楼的晒台上,朱楠风斜靠在窗前,懒洋洋地看着西河边行走的人流。
司南从外面进来,“殿下,郡主那边有事。”
“说。”
“郡主身边的白芍去典当了许多东西,她分了几家典当行,其中有一家是咱们的,东西我都带来了。”
司南把包袱里的东西摆在桌子上,“殿下您看,好些都是宫里的御赐之物。”
他又补了一句,“都是死当。”
朱楠风拿起一块砚台细看,上好的溪水砚台。
他记得前些时日,夏时月进宫的时候,还说要拿这块砚台打人。
“她缺银子?这些当了多少?”
“那丫头开口要两千。掌柜认出这几件都是宫里的物件,给了。”
朱楠风又问,“你说她还去了别的当铺?”
“是。”
谭牧云插了一句,“那坏丫头不会是闯了什么大祸想逃跑吧!”
司南笑,“应该不是,掌故说她当东西时很淡定,咬定要两千两银票。”
“查查侯府最近有什么事。”朱楠风又道,“把她当的那些东西都买回来。”
“都买?”
司南观察朱楠风的神色,“买就是!”
几近午时,西河边溜达来几个身影,中间那个执扇的少年正是夏时月。
鲜衣怒马,美少年!
朱楠风远望着她那一道高挑的身影,蓦然想起这句话。
那丫头扇子一打,比风流的少年还风流,比纨绔还纨绔!
司南也看见了,开心地说,“殿下,我去接人。”
不一会的工夫,夏时月出现在三楼的雅间,星涧前面。
她看着那两个贵气的字,眉眼一弯,“王爷破费了呢!”
防风经常陪她出来,知道星涧,是千食楼里最好的房间。
门一道道推开,小景一眼眼入目,最后落入眼帘的是朱楠风。
朱楠风一只手臂半搭在椅子上,一只手随意地转着一盏白玉茶杯。
“时月给殿下请安!”
夏时月一袭青玉色长衫,衬着雪白的肌肤,如细风中纤纤一杆修竹,甚是叫人惊艳。
“过来坐,时月。”他说话的声音都柔了几分。
夏时月也不客气,像个纨绔一样,啪地收了扇子,撩袍坐在了朱楠风的对面。
白芍接替了司南上前倒茶。
朱楠风仔细端详她一会,问,“时月,喜欢穿男装?”
“男装方便,骑马、打人、逛花楼都趁手。”她毫不顾忌他怎么看。
防风瞄她,什么情况?
小姐之前,还特地为七殿下进宫学过宫仪,难道七殿下现在更喜欢豪放粗犷一点的女子!
那边朱楠风,也没被她豪放的语言吓变色。
他把一盘糖渍梅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冰过的,味道不错。”
夏时月净手看看防风。
防风把手里的两个盒子,放到朱楠风的面前。
“殿下要的香还有糕。”
夏时月捏了一颗梅子丢进嘴里。
朱楠风打开青色的乌木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梧桐籽大小的香球。
柏粹触手生香,清冽的香气丝丝撞入鼻息。他眼里有疑惑,“你知道我喜欢柏木香?”
夏时月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回他,“从前做的香还剩下一点,本想着给世子用来熏蚊虫的,殿下催得急,先给你用。”
白芍探头看香盒,问防风,“你拿错了吗?我记得这个香是柏粹,里面加了降真木,小姐费了好几日的功夫呢!”
夏时月飞了她一个眼刀,这丫头不能要了!
朱楠风心中暗喜,这么说,这个香就是给他的!
遂笑道:“本王不挑,将就用了!”随即小心地收进了衣袖里。
夏时月白了他一眼。
外面小厮敲门,一道道菜送上桌子。
白芍帮着摆盘,糖醋排骨、白切鸡、炸丸子、芙蓉笋片、白辣虾子……,
“小姐都是你爱吃的菜!”
夏时月扫一眼桌子上的菜,还真是她平日爱点的那些菜。
谭牧云心里更是啧啧两声,说什么她行为诡异,查她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我看殿下你的行为才诡异!
“你们也去吃,我自己来。”
夏时月打发几个人去外间吃饭,她自己动手,转眼她面前的碗堆成了小山。
朱楠风看她往饭里藏肉,眼里的疑惑更重了,“时月平日也这样吃饭?”
“怎么,殿下看我粗鲁,食不下咽?”
她揶揄朱楠风,一抬头自己也怔了下,糟了,这种吃饭的方法是朱楠风教给她的!
夏时月挪开视线,解释,“我听大哥说,前线的士兵都是这么吃饭的。”
理由倒是也合理,但朱楠风就是觉得古怪!
他还是配合地说了一句,“甚有食欲。”
朱楠风打开她带来的另一个盒子,从里面捡了一块翠色的糕点。
他吃了半块后,眼里有惊喜,“形,色,味皆佳。”
夏时月捏着个鸡腿不屑道,“这算什么,这个糕裹上烤熟的杏仁粉最好吃,可惜,王爷不能吃杏仁,否则,”
糟了,夏时月暗骂:该死,今日怎么回事!
朱楠风不能吃杏仁的事,只有极少的人知道。
朱楠风果然盘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吃杏仁?”
夏时月快速盘算,敷衍他,“一次给陛下送糕,陛下偶然提起的。”
他父皇确实知道他不能吃杏仁。
一次,永宁帝到苏梅宫,恰巧撞见他全身起疹子,问了太医才知道他不能吃杏仁。
朱楠风幽深看她一眼,眼里都是探究,她又再说假话!
夏时月掩饰得算好,却不知每次撒谎时,她都爱伸手绾左耳的碎发。
烈魂、柏香、杏仁、吃饭的习惯,这些点点滴滴的疑问在朱楠风心里,串起一条长长的线,他很想抓住这根线走到尽头,看看她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夏时月对他的熟识,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界限,她却又不是凭借这些消息来讨好他,相反,她不喜欢他,甚至还有怨恨!
夏时月被他看得心慌,不耐烦地说,“我脸上有饭吗,殿下这样盯着我看,很失风范!”
“好看,自然就喜欢看!”
“殿下这是调戏我?”
那男人笑,“我说是,你又该如何?”
“又该如何,本小姐自然调戏回去。”夏时月推开饭碗,摆出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看就看,谁怕谁!”
这是重生后,夏时月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看他的脸。
那些被她封住的记忆,肆无忌惮地跑了出来。
夏时月凝望着一桌之隔的那张脸,很想问一句,“朱楠风,我哪里不好,你要悔婚!”
她眼眸里有太多的情绪起起伏伏,朱楠风很想抓住些什么但转瞬间,那些不明的情绪又没了踪迹。
夏时月收回视线,一副纨绔模样,“今日叫殿下破费了银子和美色,臣女眼睛、肚子都饱了,殿下若无别的吩咐,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有。”
夏时月起身不客气地说,“有啥,殿下只说叫我今天来吃饭。香、糕都给你了,我又不是你的人,你叫我干啥就干啥!”夏时月不想理他,抬脚向门口走。
“我很愿意你做我的人,时月,你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