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扯动了一下嘴角:“您认为,这一切,是我导致的?”
江海舟摇了摇头:“不,我知道你这五年间确实一直都在昏迷中,前不久才刚刚醒来。那么这段时间里,你和江颂是怎么认识的呢?”
南荣往后靠了一点,给自己调整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舒服的姿势。
江海舟继续道:“江颂中学之后就一直在国外念书,你们似乎……没有认识的契机才对。”
鉴于边上还有个一头雾水的护工阿姨,南荣并不打算在这里和对方全盘托出,于是他笑了笑,答道:“网友。”
江海舟皱了一下眉头,大概能接受到南荣的意思了。
江海舟开口:“今天外面风大,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南荣点点头,让护工推着他回去。
将南荣送回房间后,护工就出去了,留下南荣和江海舟在病房里。
南荣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捋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问:“昏迷的人,有多少?”
江海舟摇了摇头:“医院上报统计起来大概三千多万,还在逐步增加。不过我们后台数据显示,当天在线的有四千两百多万名玩家。也就是说,起码还有一千万人没能及时送到医院里……或是地区偏远,或是独居没被发现,总之已经过去太多天了,这些玩家已经恐怕凶多吉少……”
的确,就连南荣所处的这家疗养院床位都爆满了。
往年这里常住的都是老人居多,出事后一下子涌进来一大批年轻人,还都是“打游戏猝死”的,一时间这些老人都在给家里打电话,嘱咐小辈们少打游戏好好学习。
南荣颇为头疼地叹口气,都停服维护那么多天了,怎么就偏偏挑在那个时候开服?
偏偏就是维尔里希发动阵法的前一刻,唰啦啦地涌进来四千多万的玩家。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南荣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表面冷静得一批,实则在内心焦急地大骂:死嘴,争点气啊。
“游戏世界,崩坏了。他们的意识,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饶是他已经使用了最精简的说法,对面的江海舟还是被骇得一脸茫然。
这种说法还是太超前了,江海舟只是个商人,又不是专门研究游戏和互联网的,要不是这种玩家大面积陷入昏迷的事情确实发生了,江海舟都要以为对方是脑子坏掉了。
江海舟努力地跟上对方的思路,问:“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南荣指指自己:“我跟他们,不一样。”
南荣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把那么大段的故事精简又不失完整地叙述给对方,于是他将轮椅一推,拿起了上午做语言康复训练时用过的纸笔,在纸面上随手画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小人。
他毕竟是画过那么多手稿的,在纳奇亚誊画阵法的技术也炉火纯青,画点简笔画小人简直是手到擒来。
南荣指了指其中那个稍微大一点的,道:“我之前,24岁。”
“昏迷后,我去到这里,大概七八岁。”
他在两个小人之前画了一个箭头,又点了点那个小人,在边上写了一个7~8。
然后他在小人的边上又画了一个长着长长黑卷发的,在边上标注了一个数字:22。
“在这个世界,我又生活了,十五年。然后有天,世界公测了。”
因为常年的昏睡,南荣在现实里的长相和当年相比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只是病气将他原有的那份明艳的漂亮冲淡了不少。
按照老一辈们的年龄算法,他今年都该三十岁了,不过从外表来看不太明显。
但要是真按着活过的年龄来算,他跟对面的江海舟都能算得上是同龄人了。
江海舟盯着纸面上那三个连着箭头,看起来像手拉手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小人看了一会,隐约理解了一点对方的意思。
江海舟匪夷所思地问:“你的意思是,昏迷期间,其实是意识被困在了游戏世界里?然后你在游戏世界里待了十五年?”
南荣点头。
“并且你还在开服后,遇到了进入游戏游玩的玩家江颂,并且认识了对方,是这个样子吗?”
南荣点头,又在纸面上一划,将时间线拉回到他还在研发这个游戏的时候。
他画了一个模拟器的界面,在上面画了一些密密麻麻的存档,然后用笔尖圈取了其中一个,在边上写了两个字:废档。
然后他点了一下这个废档,道:“这个存档,出错了。”
没法完整口述的情况下,他只能用图和文字,配上一点点讲解,来将当年的情况复述给江海舟。
这样是相当耗费时间的,南荣一方面是在给对方讲述,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在捋时间线。
他从第一次进入游戏,想要利用开发者权限回档当年那个被撬取了系统权限的废档,没想到刚好遇到梅林第一次启用那个能将世界升维的魔法阵,于是那个世界偏离了原有的时空,像个囚笼一样困住了他的意识。
南荣略过了自己十五年间跌宕起伏的求生日记,着重讲了游戏开服之后的事情。
“……就是这样。”
他的笔尖点在那个简化的魔法阵图案上,完成了这场漫长的叙述。
南荣长长舒了口气,从边上端起杯子给自己灌了口水,感觉这一下午训练下来,他讲话都顺利了不少,起码不会两个字一磕巴了。
江海舟坐在他对面,目瞪口呆。
他来的时候还是下午,此时此刻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擦黑了。
南荣刚刚用了几个小时,为他展现了那个瑰丽的魔法世界的一角。
以至于他的世界观都有点颠覆了,好半天才喃喃道:“……真是不可思议。”
他正想说什么,忽然病房的门被敲响,一颗镶着黑框眼镜的圆脑袋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小荣,看我给你带了什——”
季伟的话音顿了一下:“……江总?”
南荣和季伟面面相觑,半晌,他像死鱼一样瘫在桌上。
他早就想问季伟这件事了,可是此时此刻,南荣实在没有再从头讲一遍的力气了。
他虚弱地对面前的江海舟道:“能麻烦您,再给他,讲一遍吗?”
江海舟就将南荣绘制的那份颠七倒八的草稿纸举起来,点着其中画着三个小人的部分,将南荣之前讲的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没想到季伟刚听了个开头,就一脸迷茫地打断了江海舟:“等等,小荣当年出事……不是因为我们失误断了实验室的线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