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在学院的藏书阁里穿行。
最顶层的书阁是不向普通学生开放的,这里的书籍也不外借,只有持有圣学院和圣殿层层审批下来的通行令的人,才能短暂地进入这里。
他极为难得地向他的老师提出了请求。
于是克拉伦斯大手一挥,直接给他批了最高权限,南荣又以圣殿主教的身份往通行令上盖了章,光明正大地走上了顶层。
藏书阁的顶楼没有明窗,因此要比楼下更昏暗和闷热一些。
要不是有清洁魔法在持续运转,南荣总感觉这样的环境开门进来得呛一大口灰尘才对。
拱形的穹顶上绘制着深蓝色的星图,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些星星其实是用碎钻镶嵌上去的,因此在昏暗的环境中也能熠熠生辉,好像真的有星河在天穹之上流动一般。
这里的布局十分精妙,且没有一丝违和感,完全不像是虚构出来的场景。
但是南荣知道,不管是幻境内还是幻境外,他都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也就是说,操控这个幻境的人,曾经来过这里。
于是幻境魔法才能够替自己完善这个此前从未探索过的地图。
会是谁呢?
南荣思忖着,在摆满了藏书的书架间穿行。
他总感觉有一个名字在他口中呼之欲出,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藏书琳琅满目,漂浮魔法替他取下了一本高架之上的魔法史,稳稳地呈到了他的面前。
书页唰啦啦地翻动着,将纳奇亚千百年的历史呈现在他的眼前。
那些历史都温驯而平和,没有太多的战争,也没有过大的起伏,人人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正如他所见,就算朝堂之下的海面再如何波涛汹涌,起码明面上,权贵们依然过着歌舞升平的美好日子。
南荣将书本推回架上,目光转向另一本名字差不多的书籍。
直觉告诉他,破除幻境魔法,需要“逻辑”。
只要能够找到这个世界的逻辑错误,他就有破除这个幻境的机会。
而纳奇亚庞大而繁杂的历史,若是想要删去或改变某一个节点,必定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影响后面的进程。
因此完善这段历史,需要付出巨大的精力。
也是最容易找到逻辑出现错误的地方。
南荣已经看出了不对劲,但始终无法想起,被删去的那个节点是什么。
到底是删去了什么东西,竟能让历史滚滚向前的车轮也开始偏移,以至让世界发展成了现在的模样。
……
南荣在书阁里泡了一下午,也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傍晚的圣洛亚广场静谧而美好,他从蜿蜒的小道一路往圣殿的方向走,在行至某个转弯处时,他犹疑了片刻。
南荣选择相信自己那一瞬间的直觉,拐了个弯,朝着那条平时不怎么走的小道而去。
这条小道通向一片绿茵茵的林间别苑。
一整片精心养护的草坪,馥郁美丽的鲜花点缀在绿色中,其上穿插地铺着鹅卵石和石板小径,通往一座座散布的别院。
不远处的石碑上,写着这个小区的名字——上林别苑。
在圣洛亚生活多年,南荣自然听说过这处别苑的威名。
在寸土寸金的主城里,能够建起这样依山傍水的别墅群,那么能够住在这里的人的身份也就显而易见了。
都是达官显贵啊……
南荣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个瞬间他会突然想从这条路走,明明他跟贵族接触得并不多,此前也从未——
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吧。
就算这么想着,他的腿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迈着,从离石碑最近的一号院前路过,然后是二号,三号。
上林别苑一共只建成了二十套,南荣以为自己是想走到底再绕远路回圣殿,没想到在路过七号院落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停留在院落中打理得齐整的草皮上,连一点被踩踏的痕迹都没有,显然这个院落已经空置很久了。
南荣心底里有一点说不上来的遗憾,他转过身,准备回去,却和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雪莱来了个面对面。
南荣面色坦然地冲对方一点头。
没想到对方从兜里摸出来一把钥匙,径直越过他打开了小院的门。
这就很尴尬了。
原来这是三皇子殿下的房产吗?
南荣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像个贼一样在别人家门口鬼鬼祟祟地观望,只能沉痛一埋头,准备像个鹌鹑一样窝囊地滚回去睡觉。
没想到对方将门拉开了一点,然后回退了半步,转头问他:“要进来坐坐吗?”
连敬语都省略了,俨然一副与他相熟的口吻。
南荣一怔:“……喔,好。”
雪莱走在他前面一些为他引路,南荣就跟在对方身后。
他盯着对方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垂下了一点视线,看到对方华丽优雅的礼装,有一道金红的绶带从肩侧垂下,被齐整地收进鎏金的腰封之中。
修长有力的大腿被笔挺的长裤包裹着,底下蹬着一双短靴。
这应该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雪莱却像与他很熟稔一般,在他面前带了几步之后,很自然地踱步到了他的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你是叫南荣,是吗?”对方这样问道。
南荣点头,又想起不知道是谁说过,自己这样只点头不吭声很没礼貌,于是他又“嗯”了一声。
雪莱却像完全不在意他的冷淡似的,自然而然地就着这个话题和他聊了起来:“你是伊夫林卿的养子吧,我记得他们并没有亲生儿女,为什么不给你冠以伊夫林的姓氏?”
这个话题显然有些冒昧了,好在南荣并不在意这些,他解释道:“姓氏而已,而且是我自己不要的。”
早年的时候,他的确认为他的养父母会再要一个孩子。
当时的他觉得,能被好心的父母收养已是万幸,以至于完全不敢再奢求一个名讳。
后面渐渐地也习惯了,总感觉自己的生活有一种扮猪吃虎草根逆袭一样的爽感。
不过养父母真的很爱他,在他成年当天就把他定为了伊夫林家族唯一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