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大营,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凝重。
朱由检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份锦衣卫送来的折子,目光扫过上面那些刺眼的字句,眉头拧得死紧,几乎成了一个疙瘩。
“又是大旱……又是饥荒……”
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恼火。
指尖下那薄薄的纸张,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奏章上写着陕西赤地千里,写着河南流民遍地,百姓啃树皮、挖草根,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他娘的!这老天爷是非要跟朕作对不成?!
建奴的主力,此刻就跟朕在蓟州城下死死耗着!
“报——!”
帐帘猛地被人掀开,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也顾不上礼数,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急声道:
陛下!秦宣慰她亲率白杆军三千余众,前来勤王!
先锋距离我大营,已不足三十里!”
朱由检闻言,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眼中迸发出难以掩饰的喜色!
“好!好啊!秦宣慰终于到了!” 他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散了大半。这秦良玉和她的白杆兵,可是西南边陲百战余生的精锐,是真正的强援!
“快!速传朕旨!” 朱由检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兴奋,“传令御前班直各部主将!另,速请孙先生、袁督师,以及在营游击以上将官,随朕一同出营,亲迎秦宣慰!”
“遵旨!” 那传令兵立刻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大帐,去传达皇帝这道透着兴奋和急切的命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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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州大营西南方,约莫十里开外的一处平缓高地上。
尘土飞扬,马蹄声碎。朱由检一身戎装,按剑而立,身后是孙承宗、袁崇焕、卢向升等一众文武大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远处。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远方的地平线上,先是出现了一道缓慢移动的、黑压压的线条。
随着距离拉近,那线条渐渐变得清晰、立体起来。
“额滴个神!”队伍后方,已经前来皇爷面前听令的李鸿基,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惊呼出声,“那……那是个啥玩意儿?!枪杆子咋能长成那个样子?!”
他旁边的几个同乡兄弟,像高杰、李过他们,也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在他们贫瘠的认知里,还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说话这人,正是前几日刚从陕北赶到蓟州勤王的李鸿基——哦不,现在应该叫他李自成了。
说起来也是奇事,这位不久前还只是米脂县一个小小驿卒头目的李鸿基,率领着几百号同乡前来投效。
皇帝朱由检亲自召见了他,还当场赐他名为“自成”,他也不敢想,更不敢问,接受就行,谁叫他是老实人。
不仅如此,他带来的那支草创队伍,也被皇帝御赐营号“忠贞营”,并破格将其直接划入了御前班直的序列,听候近前调遣。
考虑到他人手单薄,皇帝更是大笔一挥,从京营中抽调了足足一千名士兵补充进“忠贞营”,使其规模扩充了不少。
他更是被拔擢为了游击将军,高杰,李过他们也各有封赏。
此刻,这位新晋的李游击和他身后的弟兄们,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远方那逐渐逼近的景象,而让他们如此失态的原因,正是那地平线上如同活过来一般的奇景——
只见一片密密麻麻、望不到边的长枪,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枪尖在白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缓缓地向着这边推进!那长枪的长度,远超寻常步卒所用,足有4米之长!
随着那片“钢铁丛林”缓缓靠近,视野逐渐清晰。
队伍最前头,赫然是一员端坐于高大战马之上的将领!其身形异常魁梧高大,远超常人,即便不动,也自有一股渊渟岳峙般的沉稳气度。
紧随其后的,是数名同样身材高大、神情剽悍的年轻武将,一个个盔明甲亮,目光锐利,紧紧护卫在主将左右。
一面巨大的“秦”字帅旗,在凛冽的北风中疯狂舞动,如同黑色的怒涛,昭示着这支强军的归属!
再往后看,那些跟随而来的士兵,更是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人人身披厚重的铁甲,寒光闪闪,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头上戴着的,是那种带着锁子甲护颈的铁盔,只露出一双双在帽檐阴影下显得格外冷漠锐利的眼睛!
数千人组成的军阵,步伐沉稳得可怕,队列整齐得仿佛用刀切过一般!
他们就这么沉默地、一步步地碾压过来,仿佛一头从远古战场上苏醒的钢铁巨兽,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和冰冷的肃杀之气!(这史载白杆军的装备,一般行军肯定不披重甲,我这里设定是为了展示军威,提前披上了铁甲)
朱由检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那位于军阵最前方、身形异常高大的主将。
当看清那张虽饱经风霜却依旧英气勃勃的面容时,饶是身为帝王,朱由检的心头也猛地一颤,瞬间竟有些失神,仿佛陷入了一种恍惚。
是他!不,是她!
秦良玉!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无数来自“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这不仅仅是当朝那位屡立奇功、镇守西南的女宣慰使,更是他记忆深处,那个让他无比敬重、甚至可以说是最喜爱的国之柱石!
一个女人,却用她的一生,为他朱家的江山浴血奋战!
她的丈夫马千乘,为国捐躯!
她的兄长秦邦屏、秦邦翰(浑河血战!),战死沙场!
她的独子马祥麟、她的儿媳张凤仪,战死沙场。
她的侄子,秦翼明、秦拱明....一个个前仆后继,几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真正意义上的……满门忠烈!
一时间,朱由检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挺拔身影,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敬佩,有感激,甚至有一丝……愧疚。他的眼眶,竟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