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遽然静得可怕,蜡泪凝滞在烛台上。
“不可能……我早给了她紫续灵丸……她不可能身系两蛊……病重。”
温承岚恍然无措,平日的沉稳皆丢盔弃甲。哪怕最心伤时,他也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少年时惦念着她时有不慎,头痛发作,承得紫续灵丸的第一刻,就满心想着给她。
后来温冽驾崩,他知了全貌,是忠蛊之故,庆幸早早给了她紫续灵丸。
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甘愿忍受痛苦,留着灵丹妙药不用。
她那时为了元氏,那样对他,不该早服了这药吗?
没有解忠蛊的话……宴会上记忆翻涌,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如何有意逼她与思结麒喝酒的。
温承岚只觉全身发冷,却有什么灼烧着心,要将一颗心烧成灰烬。
“陛下以为,您染了时疫,是如何一夜之间痊愈的?”
崔栉闷声道:“正是紫续灵丸,元姑娘给陛下服下了。”
是什么那么刺目?摇曳不定的烛光,还是殷红一片,温承岚眼前天旋地转,刺着白光,耳际传来耳鸣声。
崔栉的话仿佛从遥远处模模糊糊传来。
温承岚不由想到,原是如此,那时他说她救得了他,却不救韩玥,她该有多绝望啊……
原是如此,她默默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在他口中付作激她笑谈……
原是如此,她恨他至此,要如此报复于他……
脸颊两侧滑过温流,嘴角也溢出了什么,他已无法分辨,昭昭要他的命,他给她就是了,他应该下地狱
可惜,她不要他的命。
太疼了……从来没有那么疼过,四肢百骸都在叫嚣,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陛下?!”崔栉良久没听到回音,抬眸便见温承岚满面清泪,唇间溢血。
崔栉猛然上前探查,才触碰到温承岚,异常的灼热就传来。
轻拍温承岚两颊,又掐了两处穴位,再次呼喊,仍是意识不清,竟是惊厥昏迷不醒!
崔栉一惊,原以为温承岚再怎么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还是低估了。
“来人!来人!”这里药物不全,耽误不得。
外面寂静一片,崔栉一时要奔忙出去,门猛然一开。
谢天谢地,见是吴厌的身影,“吴统领,快!速将陛下带去行宫药泉处!”
吴厌目光一扫,眸光惊了又惊。
不敢耽误,按崔栉吩咐行动着,一手垫着温承岚后背,要将他抱起时,目光瞥见躺在一旁满膛鲜红的元惜昭。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他便不再停留,不忍和犹豫不是合格的暗卫该有的情绪。
费了些力,将二人扣住的手掰开,吴厌火速带着温承岚出去,崔栉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元惜昭,紧随其后,将门暂且阖上。
一行人走后,屋后的银光一闪,树影间,缪朵踹了倒在地上的廷阳一脚。
“本姑娘可是给过你们机会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姐姐的,以后不要怪我无情了。”
说罢,她闪身而进,端了温好的水,迅速将一粒药塞入元惜昭口中,灌入水顺着服下。
“元姐姐,你不会怪缪朵的,对吗?只有这样……”
夜幕低垂,未见一颗星。
温承岚高热不退,药石无效,崔栉回京的计划不得不搁置了几日。
崔栉神色肃穆,正为温承岚施银针,廷阳接过侍女手中的药进去,“崔太医,陛下今日如何?”
“稳定了些许,但陛下自己不愿醒。”不眠不休,崔栉昏黄的眼底爬上了血丝,内心还备受其他煎熬。
廷阳放下药,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崔太医,元氏来援助舒州,听闻有几人染了时疫加上忠蛊发作,亦是不大好了。”
崔栉手间一顿。
廷阳挥手让婢女们都下去,将温承岚腿间热敷的药帕换了。
“也算当着陛下的面吧,或许过去历代惯用忠蛊牵制元氏,可崔太医也知道,陛下绝没有此心思,崔太医有什么法子解了忠蛊吗?”
廷阳回想着从看到元氏众人带着药材一腔孤勇踏入舒州城,城里城外医馆中的一幕幕,他皆历历在目。
甚至他染了时疫病重在床,也多亏了元氏一位少年不离一步的看守诊治。
过去对元惜昭的抵触,在听到她死了那刻,也全然消失,还余怅惘。
“元氏不该如此。”廷阳不由拧紧手中的药帕,若是放在平常,尤其是温冽当政,这句话他绝不会说出口。
可如今,再不说出口,真不清楚自己的心是红是黑了,公道自在人心。
“廷指挥使说的对,元氏不该如此。”
崔栉没有正面回答。
崔栉顿了顿,扎入最后一根银针,“陛下会好的,元氏之人亦是。”
廷阳暗自听着,不宜再追问。心底焦急中又带着一丝平静,他也觉得,温承岚一定会醒过来的。
毕竟温承岚定然还心心念念想着元惜昭…
只是不知他醒来,能否接受,心尖人已化泉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