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事发太过突然,也许是元惜昭太过震惊。
反正她就定定地站在原地许久,目光落在那银丝炭盆中,不及眨眼,就化作一团灰烬,再也不见。
空气似乎静默下来,她有瞬间无法感知自己到底是何种情绪。
嗓子堵得挤不出一点声音。
从他手间一松的那一刻,温承岚的视线也紧盯着那银丝炭盆。
一团火,吞噬了一方锦帕,灼烧了两颗心。
锦缎染尽,火焰顷刻消了下去,银丝炭红得剔透。
“喜新厌旧,随意就可替代。卿竟是这样以为的吗?”
温承岚眸中仿佛有火光在跳动,他缓缓开口道。
元惜昭亲眼看了一场自己的笑话,她闷声道:“不是。”
黯然否定外,她能怎么说?她又能怎么说!不过自取其辱。
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意早已流淌在这穿梭的丝线之间。
是她想错了,天真的以为他会喜欢。
毁了就是毁了,无论是那暗格里血污洗不净的那块,还是化为银丝炭盆中一团灰的这块,还是其他什么,都没办法了……
元惜昭垂首行礼,“是臣妄为了,陛下恕罪。”
听她这么一说,温承岚心愈沉了,他不想看她在他面前这样,也不想她叫他陛下。
元惜昭实在不想再待在这里,低头抬头都能看见那烧得火红银丝炭上的灰。
“臣告退。”她往后退去,从未有这一刻那么想逃离这里。
元惜昭退至屏风处,还是忍不住,“新旧也罢,都是臣一针一线的心血,陛下不喜,也不至如此。”
声音暗哑。
说罢,她就转身要走,不再看温承岚。
他生气也好,不生气也罢,她都是要这样说的。
有些话,不说出口,压抑在心头,就会变成一根刺,不疼,却不容忽视。
“三日后,朕同你一道去元府。”
温承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元惜昭脚步一顿,“谢陛下。”
元惜昭心绪不平,抽身地太快。
只要慢一秒,或者回头看那么一次。
她就会看见身后的温承岚在她走后,走近那炭盆前看着看着就俯身掩着衣袖咳起来。
几声之后,衣袖上就染上了点点血迹。
为了三日后之行不出差错,元惜昭老老实实喝药休息,确保风寒痊愈。
她告诉于奕,温承岚答应了,不过也要一起去元府,于奕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
前往元府前夕,再见于奕,元惜昭叫住了他,问了近几日回环在心间,但都没问出口的话。
“你会杀了他吗?于奕。”
他是指元兆,元惜昭觉着在于奕面前说“你会杀了我父亲吗?”画风有些诡异,不得不这么问。
而与其说她问,她更是替宁归悦问。
宁归悦征战沙场,一颗柔软的心都许在了于奕身上。
种种表现来看,于奕也并非无意。
可要是他动手杀了元兆,他们就真的走上绝路了。
元惜昭私心不想父亲身亡,更不想看到他们二人再无可能。
于奕站在原地,沉默着,“会”和“不会”都那么难以说出口。
元惜昭后觉站在于奕的角度,确实强人所难,“你走吧,明日自见分晓。”
元惜昭回京一心扑在了温承岚身上,思量过去元府,也没细想。
这回真要回去了,她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心里始终不安稳。
发生了那么多事,不同于小时单纯的父慈女爱,她对元兆的感情也复杂了很多。
元兆利用她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对她自小的感情也是真的。
她阻挡了元兆搅动风云的屠城之举,不按他的意志行事。
忠蛊未彻解,她不算完成了使命,可她也尽力了,尽力保全温承岚,保全元氏。
于奕没有回答她最后的问题,也就预示着明日她得小心看护着元兆。
无论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被杀害。
对了,还有宋姨娘,也不知过得如何?
瑜知夭折时,她就打定主意要好好地孝顺她安度晚年。
她来到摘星宫顶层的露天穹顶之下,枕靠在手臂上,仰望着漫天繁星。
明日会如何呢?她想与不想,都要面对。
同样的夜幕之下,于奕几乎在徐氏灵堂里跪坐了一宿。
灵堂上的排位还是温承岚登基后,给他封了官,他才有资格后立的。
白蜡烛光摇曳在他脸上,他脑海中一时是刀光剑影,血海深仇,一时是宁归悦笑着与他搂肩搭背,一起练武的样子。
他突然害怕面对明日,几乎抄家灭门之仇,怎能不报?
可元兆是宁归悦的亲生父亲……
他从前觉着配不上宁归悦之时,也总还是奢望幻想过他们要是成亲了的生活。
他知道她是无辜的,她知道他事出有因。
就算如此,他们见面之时能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