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该他守夜,康禄训斥完后笑着离开了,小夏子年纪小,看不出来正常,他在皇上身边伺候十来年了,还看不透就是他蠢了。更何况侍卫还是他安排退下的,皇上要他全程配合皇后。
今夜这场大戏,明明就是皇后主导,皇上辅助下演成功的。
皇后根本不是借皇上的手收拾堂妹,而是借堂妹逼右相退出,皇后这一招不可谓不聪明和果决,右相自从前左相被抄家后,安份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开始私下结交权臣,右相觉得自己做的很隐秘,其实皇上很快便知晓了。
皇上早就开始收拾证据了,如果右相继续作下去,右相的结局比前左相家好不了多少,皇后应该是听到了风声,刚好右相夫人又将堂妹送进宫,皇后干脆利用堂妹的野心,给了皇上一份‘供词’。
一份能让右相不得不彻底安分的‘供词’。
虽然没有权势,可是至少纪相能全身而退,皇后不会背上母家罪臣的不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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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早朝结束后,皇上突然以有要事相商为由,将纪鸿单独留了下来。
去清和殿的路上,纪鸿心中暗自思忖,不知皇上此举究竟是何意。
纪鸿站在熟悉的清和殿书房,见皇上静静坐着,没如往常一样赐座,皇上面前的书案上还放着一张纸和一个药瓶。纪鸿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隔了好一会儿,肖政开口道:“丞相先看看纸上写了什么。”
皇上缓缓地将纸递给纪鸿,纪鸿颤抖着伸出手,接过纸,却发现自己见过纸张上的字迹,是他送进宫的侄女的。
待纪鸿细细看完纸张上的内容,刹那间,纪鸿只觉得天旋地转,面色如纸般苍白。他的手像失去了控制,根本不听使唤般,紧握着得到纸张飘落在地上。
纪鸿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丝声音,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想喊冤,抬首却见皇上面沉似水,眼神平静地盯着他,没有愤怒,这一瞬间,纪鸿明白了,皇上早就胜券在握,掌握了所谓的人证物证,但是皇上把选择权交给了他,逼他主动做出取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整个大殿里静得只能听见纪鸿沉重的呼吸声。过了许久,纪鸿才终于艰难地开口道:“皇……皇上,臣……臣身体突发急症,实难胜任右相一职,恳请皇上恩准臣辞官归乡,回巢州老家安养晚年。”
说完,跪下‘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怕是他最后一次来清和殿的书房了,费尽心机,最终依旧是如此结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细细想来,也是他们活该。
早知如此,安分守己,也是如此结局吧,或许还好些,可惜了,人世间没有后悔药卖。
肖政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同时也满意纪鸿的识时务,抬首手让纪鸿起来,接着道:“丞相告老还乡,皇后永远是皇后,朕不会废除承恩公的爵位,纪钰只要安分守己,吏部员外郎的位置朕亦是不会动,纪钰的幼子才两岁,等四皇子入学时,皇后会选他为四皇子的伴读,丞相可安心离开宁州城。”
肖政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操作,纪鸿太了解了,但是皇上确实实打实的给了他好处,临别之际,纪鸿跪下说道:“臣谢皇上隆恩,臣二十五岁入仕,四十八岁致仕,为官二十三年,辅佐皇上十年,臣当过纯臣,也犯过错,承蒙皇上开恩,不计前嫌,允许臣归家安养。”
“臣此次离开,山高水远,恐一生无法与皇上再见,微臣衷心祝愿皇上龙体安康,国运昌盛,江山永固,恩泽遍及四海,永享太平之福。”
说完,纪鸿磕头起身,整个人仿佛老了好几岁,第一次直视着坐在上首的肖政,心中自豪又好笑,他们一心扶持上来的皇帝,早已不是初登基时那个蹑手蹑脚的少年天子了,如今的皇上端坐在龙椅之上,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做事干净利落,与昏庸无能任人摆布的先帝完全是两种模样。
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当今皇上称得上一代明君。
是秦诀看不清,是陆胜看不清,是他也看不清。
庆幸,他是运气最好的那个,至少,他平安身退,没走到抄家灭门地步。
纪鸿看肖政的同时,肖政也在看纪鸿,外祖父、陆胜、眼前纪鸿,三人为他登上皇位立下汗马功劳,纪鸿甚至算得上他的半个老师,他对这三人的宽容程度,远超其他臣子,可惜,如曲小七说的,权势会迷了大多数人的眼睛,最终,君臣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此时此刻,肖政心中也多了份沉重,缓缓开口道:“纪大人保重,康禄,送纪大人出去。”
“臣告退。”
今日阳光很好,清河殿外的地面被阳光照得斑驳陆离,仿佛一幅精美的画卷。
纪鸿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慢的走出清和殿的书房,但在走进阳光中时加快了脚步,有一瞬间,仿佛与这温暖的光芒融为一体。
走下清和殿外的台阶,纪鸿站定,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
阳光洒在庄重威严的皇宫之上,给这座宏伟的宫殿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使其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如此美丽的景象,以往忙着其他事情,居然一次从认真欣赏过,今日无事了,竟成了最后一次见。
八月底,大朝会上,纪鸿当着百官的面以身患急症为由辞去丞相之位,回巢州安养,肖政思虑片刻后同意了,然后,一切按书房中所说的进行。
但令纪鸿意外的是,他请辞后,丞相府邸按例收回,但皇上另赐了一所府邸给纪钰居住,同时,肖政还赐予纪鸿六盒名贵药材补养身子,纪鸿在大殿上感激不尽。
一场半真半假的戏按既定的结局落幕,外面皆在传着当今皇上仁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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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鸿事毕,江南一带也传回好消息,由于负责赈灾的官员尽心尽力,水患结束,灾民得到妥善安置,秩序稳定,未出现民不聊生、流民四起的问题,受灾地区已经陆续恢复正常生活。
肖政为此重赏了赈灾官员。
从赈灾官员奏折中可知,此次水患能快速解决,新粮食红薯在其间起了巨大的作用,与此同时,户部秋税统计完毕,司农卿蔡丰关于红薯的种植和丰收情况也写成奏折,准备在九月的第一个大朝会上呈上来。
肖政知道,曲簌怀孕的事是时候公之于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