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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诺宁握紧拳头,眼神决绝。

“走,跟我来。”

她没有再多做解释,转身朝着部族深处一个偏僻的方向冲去。荧、派蒙和左钰三人立刻跟了上去。他们穿过熟悉的聚落,最后停在一座被巨大岩石封死的山洞前。洞口布满了尘土和蛛网,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很久。

“这里是…什么地方?”派蒙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特拉佐莉的工坊。在她卸任铸名师后,就宣布将这里封闭了。”希诺宁的脸色很难看。

“看来,整个部族的人都被骗了。”

左钰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封住洞口的巨石无声无息地化作了细沙,簌簌地流淌下来,露出一个漆黑的通道。希诺宁看了左钰一眼,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但她没有时间多问,立刻冲了进去。

通道里弥漫着一股金属和灰尘混合的气味。他们没走多远,就看到前方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前面怎么还有人在这里?!”派蒙小声惊呼。

“想要做坏事的话,当然要雇些坏人帮忙。”希诺宁的语气冰冷,她握紧了武器。

“一起上,不要有任何犹豫!”

她话音刚落,那些穿着铸砂服饰的佣兵已经发现了他们,举着武器咆哮着冲了过来。荧也拔出了剑,准备迎战。

左钰却只是站在原地,随意地抬了一下手。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佣兵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瞬间停在了原地。他们的身体表面浮现出一层灰白的颜色,动作和表情都凝固了,在短短一秒内就变成了几座栩栩如生的石像。后面的佣兵看到这一幕,吓得腿都软了,转身想跑。

左钰又轻轻挥了下手。那些准备逃跑的佣兵脚下,地面突然变得如同流沙,将他们牢牢吸附住,动弹不得。

“这…这就解决了?”派蒙绕着那些石像飞了一圈,用小手戳了戳,发现硬邦邦的。

希诺宁看着眼前这诡异的景象,又看了看面色平静的左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们继续前进,很快又遇到了一群更加凶悍的嵴锋龙武士。这些怪物挥舞着巨大的晶石武器,咆哮着冲来。

“这些家伙看起来比刚才的还厉害。”荧握紧了剑。

左钰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响指。

一道金色的光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通道。光环过后,那些咆哮的嵴锋龙武士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庞大的身躯僵在半空中,然后如同沙堡一般,无声地瓦解,化作一地闪光的尘埃,被微风吹散。

“走吧,她就在前面。”左钰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行人穿过寂静的通道,来到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前。

“这边的门也被关上了,我们该往哪走?”派蒙焦急地在门口飞来飞去。

希诺宁观察着门边的一些轨道。“运输装置似乎还在运行…我们去找找控制器,让运输车也动起来。”她指着旁边一条岔路,“也许,它可以带着我们继续前进。”

“不用那么麻烦。”左钰说着,走到金属门前,伸出食指在门上画了一个圆。坚固的金属门中心,一个旋转的金色光门凭空出现,门的另一边是一个更加宽阔的石窟。

希诺宁看着左钰的动作,已经从震惊变得有些麻木了。她深吸一口气,率先穿过了光门。

石窟的中央,是一个由无数“燃晶名刻”构筑而成的巨大祭坛。特拉佐莉就站在祭坛之上,而在她面前,那个被叫做妮赫佳的小女孩安静地躺在一张完全由水晶构成的床上,双目紧闭。

“居然来得这么快,真佩服你们的脚力。”特拉佐莉转过身,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狂热而疲惫的神情。

“妮赫佳在上面!你到底想对她做什么?!”派蒙看到这一幕,立刻大声质问。

“我没有对你们撒谎。从头到尾,我都只是在救我的女儿妮赫佳。”特拉佐莉的声音有些沙哑。

“虽然她现在还不是我的孩子…但等一切都结束,她就会真正成为妮赫佳。”

“还,还不是妮赫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派蒙彻底糊涂了。

“注入记忆…”荧看着祭坛上流转的光芒,又想起了特拉佐莉之前的解释,“遗忘过去…”

“你已经想通了?没错,我想要用「记忆」让妮赫佳醒过来。”特拉佐莉的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希望。

“那孩子在夜神之国待得太久了…她怕黑,也怕冷。”

“是我让妮赫佳一个人待在那里的,我必须把她带回来。”特拉佐莉伸出手,仿佛在抚摸一个不存在的人,“别怕,妮赫佳,妈妈什么都没有忘记,妈妈一直记得你的名字…”

“夜神之国?”荧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妮赫佳已经去世了?”

“恐怕,确实如此。”希诺宁的声音无比沉重。

“那…那上面躺着的那个是谁啊?!”派蒙吓得躲到了荧的身后。

“她也是我同族的孩子。父母在之前那次深渊袭击中去世了…说来也巧,她的生日,和我的小妮赫佳是同一天。”特拉佐莉的语气变得有些恍惚。

“我收养了她,照顾了好久好久。本来…我以为这能让我好过一些。”

“当这孩子第一次愿意叫我妈妈的时候,我先是很开心,然后…突然害怕了。”特拉佐莉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的名字是妮赫佳,只能是妮赫佳。”

“我怎么能开心?我…我的小妮赫佳,她还在等着我…等着我带她回来。”

“用另一个孩子的身体,去承载一份逝去的灵魂。”左钰看着祭坛,平静地开口,“这不是拯救,这是囚禁。你会同时毁掉两个孩子。”

特拉佐莉猛地看向左钰,厉声说道:“你懂什么!我说过,只要能让妮赫佳回来,我即使献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现在,是献出一切的时候了。”她举起自己那枚暗淡的古名,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笑容。

“至于我这枚没用的「古名」,哼…也是时候让它派上点用场了。”

“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那就成为妮赫佳「古名」的燃料吧。”

希诺宁的脸色一变。“你疯了!”

“希诺宁,你到现在还没有采取行动,是在观察这周围的刻录图么?”特拉佐莉大笑起来。

“没用的。我已经布置好了所有的「燃晶名刻」,刻录图早就开始运转了。”

“多亏了你给我提供的思路。这枚「中枢名刻」,会真正成为妮赫佳的「古名」。”

“等妮赫佳回来后,我会请你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放了那孩子!”荧握紧了剑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派蒙,到我身后去!”

“你要…你要硬闯上去吗?”派蒙紧张地问。

“妮赫佳已经死了…”荧看着祭坛上那个无辜的女孩,“不能让她伤害无辜的孩子!”

“这幅刻录图有缺陷,薄弱点即将运转过来,听我口令。”希诺宁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祭坛上流转的能量。

“妮赫佳…别怕,别怕…妈妈在呢…”特拉佐莉跪在那个叫妮佩卡的女孩身边,声音温柔得令人不寒而栗。

希诺宁低声开始倒数:“三。”

“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绝不会忘记你…”

“二。”

“妮赫佳…快醒过来吧,求求你,快点…”

“一!”

希诺宁话音刚落,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准备用最猛烈的攻击打破祭坛的防护。荧也紧随其后。

左钰摇了摇头,他早就看穿了这套仪式的本质。他只是对着希诺宁冲锋的方向轻轻弹了一下手指。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金色波纹追上了希诺宁,融入了她的身体。

希诺宁一记迅猛的飞踢,狠狠地踹在了祭坛升起的能量护罩上。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护罩如同玻璃般应声而碎,化作漫天光点。

“别靠近。”希诺宁在落地的瞬间拦住了想要冲上前的荧,“这些思绪已经被曲解了,这些雾气,是思绪被扭曲后的呼喊。如果沾染上的话,就会被它掌控,再也无法自拔了。”

从破碎的护罩中,涌出了大片深紫色的雾气,迅速朝着躺在床上的妮佩卡涌去。妮佩卡在睡梦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身体不停地翻滚。

紫色的雾气在祭坛上汇聚,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女孩的轮廓。她步履蹒跚地走着,口中发出如缕的低诉。

“你在哪…不想喝药,好痛,好痛。”

小女孩的模样逐渐变得清晰,正是妮赫佳的样子。她痛苦地捂着脸,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为什么,只有我。”

“妮赫佳?为什么?”察觉到不对的特拉佐莉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和不解。她疯了一样地朝着雾气中的妮赫佳冲了过去,因为太过慌乱,甚至在台阶上摔了一跤,手中的古名也脱手而出,滚到了一边。

雾气中的妮赫佳痛苦地说道:“我不想喝药,你能一直陪着我吗?”

特拉佐莉不顾一切地从背后抱住了那个虚幻的身影。一股更加浓重的深紫色雾气瞬间将两人吞没,隔绝了所有的光线。

“她被自己的执念吞噬了。”荧焦急地看着那团黑雾。

希诺宁拿出了自己的古名,那是一块看起来很古朴的燧石。随着她的意志,燧石上燃起了金色的火焰,散发出温暖而强大的光芒。

“跟着光走。”希诺宁说着,带头走进了那片深紫色的浓雾。祭坛下的左钰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一道柔和的金色光晕笼罩住荧和派蒙,将那些扭曲的思绪隔绝在外。

金色的火焰刺破了浓雾,他们看到了里面的景象。特拉佐莉紧紧抱着妮赫佳的幻影,不断地重复着。

“妈妈会陪着你的,妮赫佳,一直,一直陪着。”

希诺宁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她高高举起手中的古名,开口说道:“特拉佐莉,是你亲手将妮赫佳这个名字扭曲成了束缚一切的囚牢,你也该,听听她真正的声音了。”

她开始吟诵属于自己古名的箴言,声音在石窟中回响。

“镶泥的燧石,回响的嵴峰。”

古名在她手中,火焰燃得更旺了。

“拱聚,弥散,余烬后再生灭。”

希诺宁猛地一挥手,金色的火焰如同浪潮般扩散开来,将深紫色的雾气尽数驱散。

“为诞出的新焰,掀示黎明的一方。”

雾气彻底散去,露出了特拉佐莉和她怀中那个不再扭曲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妮赫佳的灵魂。

妮赫佳的灵魂转过身,看着自己的母亲,轻声说道:“妈妈,我一直在你身边,你终于愿意听我说话了。”

她抬起双手,那枚被特拉佐莉摔掉的古名缓缓飞起,落入她的掌心,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金色光芒。

妮赫佳的声音变得清晰而温暖,她念出了一段全新的箴言。

“旧枝繁现新芽,新叶遮护老花,复始来去,同入泥沙。”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石窟内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祭坛上,那个一直昏睡的女孩妮佩卡缓缓苏醒,迷茫地坐了起来。妮赫佳的灵魂微笑着走向她。

“我们俩认识很久,但这是初次见面。”

妮佩卡看着眼前这个发光的小女孩,有些胆怯地问:“你是,妮赫佳?”

“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妮赫佳的声音很温柔。

“我是…妮佩卡。”

“是个适合你的名字。”妮赫佳说着,上前轻轻地拥抱了妮佩卡。

“我在昨日祝福你,祝你的每一个明日都幸福顺遂,无忧无虑。”

说完,妮赫佳的灵魂化作了无数金色的光点,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片温暖的余晖。

希诺宁的目光从崩溃的特拉佐莉身上移开,她看向祭坛另一边的荧、派蒙,用眼神示意她们先去确认妮佩卡的情况。

特拉佐莉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仿佛想要抓住那些已经消散的光点。“刚才我看见妮赫佳了,”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解和恐慌,“她和我说了话,她去哪了…去哪了!”

她像是疯了一样,在空无一物的祭坛上四处张望,口中不断呼喊着那个早已逝去的名字。“妮赫佳!妮赫佳!你在哪!回答妈妈!求求你…求求你…”

绝望中,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希诺宁,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紧紧抓住希诺宁的衣角。“希诺宁…!你刚才也看见了对吧?你也看见我的小妮赫佳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脸上却挂着乞求的神情。“我摸到她的手了,也抱住她了…我是对的…我是对的…”

特拉佐莉的思绪完全混乱了,她开始自言自语,试图说服自己,也说服面前的侄女。“那些灰色的影子只是一点小错误…对,一点小小的失误。只要再启动一次,对,再启动一次,妮赫佳一定…”

“婶婶,你还没察觉到么?”希诺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痛心,她没有挣脱特拉佐莉的手。

“察觉到…什么?”特拉佐莉茫然地抬起头,“没什么错,一切都没错!”她固执地摇着头,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她只是在生我的气,不愿意理我…这孩子喜欢闹脾气,我…我能理解,我能接受!”

“特拉佐莉!够了!”希诺宁终于无法再忍受,她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回响。

这声呵斥让特拉佐莉的身体猛地一颤,但她眼中的疯狂并未消退。

希诺宁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用「燃晶名刻」召出来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妮赫佳。”

“不是?怎么会不是?我收集了所有人的记忆,那就是她啊!”特拉佐莉尖叫着反驳。

“你搜集了无数人有关妮赫佳的「回忆」,但是却漏了一点…”希诺宁的语气沉重。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当人们探望病重中的妮赫佳时,会产生什么「情绪」么?”

特拉佐莉的表情僵住了。

希诺宁继续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敲打在特拉佐莉的心上。“当人们握住一个临终孩子的手,感受着她无力的呼吸,绝望的眼神…还有逐渐降低的体温时…”她的声音低沉下来,“除了痛苦和悲伤,他们还能感受到什么?”

“我…把这些情绪…”特拉佐莉的嘴唇开始颤抖,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情绪」,全都被你吸纳进了「燃晶名刻」中,作为实际的「过去」固化了下来。”希诺宁残忍地揭开了真相。“那些灰色的人影,是那些「过去」的「投射」。她们只会重复着妮赫佳临终前的模样。”

荧和派蒙看到那团雾气,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里面散发出的气息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而真正的妮赫佳想要说的话,都被这些扭曲的悲苦思绪所掩盖了。”希诺宁看着那团具现出来的、代表着痛苦的能量,继续说道。

“我…我不想这样…”特拉佐莉终于崩溃了,她捂着脸,发出了痛苦的呜咽,“我只是想要记住妮赫佳,我只是想…只想再见她一面…”

“妮赫佳,一直都陪在你身边,婶婶。”希诺宁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怜悯。

她指了指滚落在不远处,那枚属于特拉佐莉的、暗淡无光的古名。“那枚被你称作「毫无作用」的古名,早就记录了一切。”

“你用尽了一切方法,抛下了一切,试图拯救自己的女儿…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希诺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佩,但随即又变得严厉。“你难道忘了自己「古名」的真义了吗?”

特拉佐莉茫然地抬起头,喃喃自语:“我的古名是…「翁杜古亲情」…”

“这枚古名,早就将你和妮赫佳之间不可动摇的亲情记录在内。但你却对此视而不见。”希诺宁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你宁愿相信那些偷来的、充满杂质的记忆碎片,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与女儿之间最纯粹的羁绊。”

“「名字,是过去对未来的祝福。」这是你告诉我的,婶婶。”希诺宁蹲下身,平视着瘫坐在地的特拉佐莉。“是你给妮赫佳取了名,是你为妮赫佳送出了最初的祝福。”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沉痛。“现在,却亲手将妮赫佳这枚名字扭曲成了囚牢,囚禁着那个无辜的孩子…也囚禁了你自己。”

“妮赫佳是我生命的全部。失去了她,我根本看不见未来。”特拉佐莉的眼泪混合着地上的灰尘,在脸上划出肮脏的痕迹。

“至于祝福…哈哈…”她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从妮赫佳离开后,我就再也感觉不到「祝福」了。我只会每天梦见那孩子抓着我的手,说自己很痛,求我抱她。”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陷入了那无尽的噩梦之中。“我却什么也看不见,也抓不住妮赫佳的手,只能不断地喊她的名字,直到从梦里惊醒。”

“每一天,每一天…我都痛恨我自己,也痛恨「古名」。妮赫佳…或许也…”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无法听清的呢喃。

“你觉得,妮赫佳也会恨你?”希诺宁追问道。

特拉佐莉没有回答,只是痛苦地摇着头。

“婶婶。你还记得妮赫佳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么?还记得…妮赫佳真正的遗言是什么吗?”希诺宁的问题像一把利剑,直刺特拉佐莉记忆的最深处。

“我…我…”特拉佐莉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她拼命地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那些被她自己制造出来的、扭曲的记忆,早已覆盖了那段最珍贵也最痛苦的真实。

“你之所以感觉不到「祝福」,是因为你已经遗忘了真正的「过去」。”希诺宁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悲哀。“婶婶,你只是沉溺在自己所想象出的回忆中,不愿自拔。”

希诺宁继续说道:“失去「过去」的「名字」,只是一根无根的枯木,除了衰朽外,再无未来。”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彻底失神的特拉佐莉,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结束了。婶婶,一切都结束了。”

在祭坛的另一边,荧和派蒙正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刚刚苏醒的女孩。

“哎呀,慢一点,不然你还是躺着吧?”派蒙在妮佩卡身边飞来飞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呃…不对不对,躺在这里也不太好…”

“希诺宁!妮赫佳…妮佩卡已经可以站起来了,我们过来啦!”派蒙朝着远处的希诺宁喊道。

“我来扶你吧。”荧伸出手,想要扶住摇摇晃晃的妮佩卡。

“咦?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派蒙好奇地绕着妮佩卡飞了一圈。

“我可以背你。”荧看着妮佩卡的状态好了很多,但还是不放心。

“谢谢你们,派蒙姐姐,荧姐姐。”妮佩卡对着他们露出一个虚弱但真诚的微笑。她试着自己站稳,发现身体比刚才有力多了。“我真的没事,刚才妮赫佳姐姐帮了我,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希诺宁这时也走了过来,她看着能自己站立的妮佩卡,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如果你真的变成了妮赫佳,那这个故事,可真就要变成《勇敢的特奎》了。”

“欸?什么意思?”派蒙没听懂。

“没什么。”希诺宁摇了摇头,她看了一眼周围狼藉的祭坛和那些闪烁着微光的燃晶名刻,“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走吧,我们先出去。”

“那…特拉佐莉女士怎么办?”派蒙回头看了一眼还跪坐在地上的特拉佐莉,有些担心。

“放心吧,她已经做不出出格的举动了。”希诺宁的语气很复杂。她知道,对于特拉佐莉来说,真正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几人走下了祭坛。派蒙看到左钰正站在一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叉着腰,飞到左钰面前,气鼓鼓地说道:“好啊左钰,你刚才在看热闹吧,怎么不过来帮忙?”

左钰看着气鼓鼓的派蒙,神色不变。“我相信你们可以阻止特拉佐莉,这不是放心嘛。”

“不行,这个理由我不能接受!”派蒙的小脸皱成一团,“你就在旁边看着,我们忙得要死。你要补偿我一下。”

左钰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弧度小到几乎看不见。“那就一份腌笃鲜怎么样?”

派蒙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眼睛也亮了,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她使劲地点着小脑袋:“嗯嗯,说定了哦!要很大一锅!看在腌笃鲜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啦。”

荧看着自己的同伴,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左钰说:“她就是这样,一份好吃的就能收买。”

“民以食为天。”左钰看着派蒙开心的样子,淡淡地说道,“这是很简单也很纯粹的法则。”

一切都结束了,几人离开了那座阴森的工坊。外面的夕阳余晖洒在身上,带来了一丝暖意,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

“你们先陪陪妮佩卡吧,”希诺宁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我还有几句话,要和特拉佐莉单独谈谈。”

荧和派蒙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派蒙小声说:“她一个人进去,不要紧吧?特拉佐莉女士她…现在看起来好吓人。”

希诺宁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左钰却已经跟了上去,轻轻推开了工坊的门。

“喂!左钰!”派蒙急忙喊道。

希诺宁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诧异,但最终还是默认了他的跟随,转身走进了黑暗里。

工坊内,特拉佐莉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跪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嘴里反复呢喃着那个已经消散的名字。

希诺宁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她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左钰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在这死寂的工坊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解决掉深渊后,妮赫佳也好,其他的战士也好,我会让他们回来的。”

特拉佐莉和希诺宁的身体同时僵住,两人猛地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那句话很简单,却像一道惊雷在她们的灵魂深处炸响。

左钰没有再多解释,只是对着她们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屋子,留下两个完全被震惊攫住的女人。

过了许久,希诺宁才踉跄地站起身,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特拉佐莉,也走出了工坊,并从外面将厚重的石门合上。

“好了,”她靠在门边的岩壁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把婶婶锁在了屋里,也捆上了好几道绳子。等会我就把她带去部族,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语气里满是挥之不去的疲惫。“现在嘛…我们就先离那个屋子远点,在这里晒晒太阳吧。”

希诺宁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神色如常的左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左钰察觉到她的目光,对着她眨了眨眼睛,呵呵一笑。

“罢了,”希诺宁颓然地坐了下来,“折腾那么久,我真的要累瘫了…”

“一下子全都安排好了,希诺宁的效率可真高…”派蒙飞到她身边,小声感叹道。

“唉…现在想想也好可怕。特拉佐莉居然想把收养来的孩子变成妮赫佳,还差点成功了…”

荧点了点头。“还好我们发现得及时。”她看着希诺宁,认真地说,“希诺宁判断也很迅速。”

“是啊,希诺宁倒计时的时候真帅气,呼啦一下就冲了上去,一脚就把那个罩子踹碎了!”派蒙挥舞着小拳头,模仿着当时的场景。“不过,要我说,还是左钰更厉害。他只是弹了下手指,你就变得那么有力气了。”

希诺宁看了一眼左钰,没有说话,只是默认了。

“这也是多亏了妮佩卡一直没有放弃,”她看向那个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女孩,“要是没有她一直那么勇敢地尝试求救,我可没那么容易就察觉到婶婶的计划。”

荧也走过去,在妮佩卡身边坐下。“妮佩卡很勇敢。”她又补充了一句,“妮佩卡很聪明。”

“是希诺宁姐姐,派蒙姐姐和荧姐姐鼓励了我,”妮佩卡的声音还有些怯生生的,“而且,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了…”

她的眼眶又红了。“之前我尝试了好多次,但那些来家里做客的叔叔和阿姨,要么被特拉佐莉用各种方法请走,要么就是都不相信我。”

“就算我把所有事都说出来,特拉佐莉也会用我生病了做借口掩盖过去。”妮佩卡的声音低了下去,“…只要她一流泪。客人们就会光顾着安慰她,完全忘记听我说话。”

“我寄出去的信,收到的礼物,全都是被她检查过的。只要…只要我不听她的话,就会被灌下去一种奇怪的药…”小女孩的身体开始发抖,“喝下去之后,我就会一直睡好几天,记性也变得特别差。睡觉的时候…我还看见了好多灰色的影子,而且周围的墙壁也一直在对我说话。”

“那些水晶偷走了别人的记忆,又把记忆里的痛苦和执念投射出来,在你耳边低语。”左钰的声音很轻,却让妮佩卡猛地抬起了头。“它们想把你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我每天都好害怕…”妮佩卡带着哭腔说,“如果这次求救也没成功的话,也许我真的会放弃了…”

荧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就在你旁边呢,妮佩卡。”派蒙飞到她面前,叉着腰说,“谁再敢伤害你,荧和希诺宁会马上把他们全部打飞!”

“嗯…嗯。对不起,我就是…忍不住…”

“你已经很勇敢啦,而且还找到了希诺宁帮忙,嘿嘿,你可是找对人啦。”派蒙安慰道,“希诺宁可不是那种会被眼泪分神的人,她听人说话的时候可仔细了,什么细节都不放过。”

“我之所以能听到那些「细节」,也是因为有你们帮忙。”希诺宁看着荧、派蒙和左钰,“没有你们,妮佩卡就很难有机会发出求救的讯息。”

“如果是我去和她说话,特拉佐莉肯定会马上提起警惕,把妮佩卡再次关回屋子里。”

“嘿嘿,那我们还挺重要的嘛!”派蒙得意地转了个圈,“不过,为什么她敢这么做呀,当初真正的妮赫佳活着的时候,部族里肯定有不少人去照顾过她。她就不怕有人发觉到,妮佩卡并不是妮赫佳吗?”

荧想了想,说:“她早就开始使用「燃晶名刻」了。”

“的确有这种可能性。”希诺宁点了点头,“特拉佐莉制造的「燃晶名刻」不仅可以搜集有关妮赫佳的过去,也可以清除人们记忆中和妮赫佳有关的过去。”

“就像是涂鸦。想要在已经被涂鸦了的山崖上画上新图案,首先要做的,是想办法把旧的图案刨除掉。”

“她不是在刨除图案,”左钰看着远方,缓缓开口,“她是在从每个人的灵魂织锦上,剪下关于妮赫佳的线。就算她想用别的线补上,那个被剪开的洞也永远在那里。”

“说不定,我也是特拉佐莉的目标之一,所以她才会大大方方地把那枚「中枢名刻」交给我。”希诺宁的语气很平静。

“呜哇!那你还拿!要是我的话,肯定会把这个东西丢得远远的!”派蒙后怕地喊道。

“不冒点风险,怎么能找到真相呢?如果不是亲手拆解了那枚「中枢名刻」,我也不会意识到婶婶真正想要做的事。”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怀疑她了?”派蒙好奇地问。

“没有。那可是我婶婶,我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把她当做坏人揣测。”希诺宁摇了摇头,“我最多…在心里多保留一种「可能性」,和与之相对应的预案。谁知道,最坏的情况还是成真了。”

“不过,从结果来看。我们确实也拯救了一个正在受苦的孩子,也算是歪打正着吧。”希诺宁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庆功会上的互相夸奖和总结环节到此为止。”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妮佩卡也已经安全了。”

“希诺宁姐姐…”妮佩卡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没人会把你关在屋子里啦。”派蒙立刻回答。

“可是,我…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妮佩卡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和妮赫佳姐姐有关。她喜欢什么样的饭菜,喜欢什么样的花,怎么说话,怎么做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哭泣。“我,我不是她…但我…我也只能是她。我…我不知道…希诺宁姐姐,我不知道…”

“放心吧,妮佩卡,”希诺宁蹲下身,看着她,“「燃晶名刻」已经停止运转了,不会再有人强迫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可是,现在我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也不记得。我会不会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这么丢掉所有的过去?”妮佩卡抓住希诺宁的衣角,绝望地问,“希诺宁姐姐,我…我好害怕,呜…我该怎么办?”

“别哭,妮佩卡。”希诺宁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喏,拿着这个。我从特拉佐莉的收藏里拿了点矿石,敲打出了一个模子。”

“「燃晶名刻」!希诺宁,你也会做?”派蒙惊讶地问。

“当然不是。这枚名刻就只是一枚单纯的漂亮石头。”希诺宁把水晶塞进妮佩卡的手里,“拿着吧,上面刻着你的名字「妮佩卡」。”

“这是你最初拥有的「祝福」,来自于一对全心爱着你的人。”希诺宁的声音很认真,“它一直在保护着你,陪伴着你,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始终没有离开过你。”

“……但是,我连我爸爸妈妈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我…我什么都…”妮佩卡握着那块冰冷的水晶,眼泪掉得更凶了。

希诺宁沉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可怜的孩子。

左钰走到妮佩卡面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她手中那块刻着名字的水晶。一圈柔和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晕从他指尖散开,渗入了水晶之中。原本只是块普通石头的水晶,内部仿佛亮起了一点温暖的星火。

“名字是灵魂最初的印记,也是最后的归宿。”左钰看着妮佩卡,声音温和了一些。“你父母的爱,就编织在这个名字里。即使你想不起他们的样子,也能感受到这份温暖。它会指引你,找到属于你自己的路。”

妮佩卡怔怔地看着手心里发光的石头,一股暖意顺着掌心流遍全身,她颤抖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

“呜哇!石头在发光!左钰,你做了什么?”派蒙好奇地凑了过去。

荧也感受到了那股暖意,轻声说:“感觉好温暖…”

希诺宁看了左钰一眼,又看了看那枚不再普通的石头,叹了口气。“好吧,现在它不止是块石头了。”她转回头,对妮佩卡说:“你会慢慢长大,就像树苗总是会朝上茁壮成长,鸟儿则总是会振翅高飞。”

她顿了顿,语气放得更柔和。“「妮佩卡」这个名字,是你最初的起点,也是指引你成长的路标。记住你的名字,和你经历过的一切。你一定会知道,如何向着未来前进。”

妮佩卡紧紧握着那块温暖的水晶,小声说:“我…会努力想的…”

“加油啊!妮佩卡!”派蒙在旁边给她打气。

荧也点了点头。“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谢你们,希诺宁姐姐,派蒙姐姐,荧姐姐,还有左钰哥哥…”妮佩卡小声地道谢。

“要是实在想不出来的话,也没什么关系。放轻松,放轻松。”希诺宁有些不自在地拍了拍她的头。“反正你和我是同族的,大不了我去找族里的老人,帮你查一查身世就好了。”

她站起身,补充道:“在查到之前,你就在我的工坊里暂住着,最多就是多添一个碗的事。”

“原来有后备方案啊…”荧笑了笑,又问,“真能查到吗?”

“哎呀,我又不知道这方案能不能成功,我连具体找谁都不知道。”希诺宁摆了摆手,“与其指望这种纯粹靠运气的方案,还不如自己先踏实地努力呢。行了行了,别纠结。我先去把特拉佐莉送去部族里,妮佩卡,你跟着我来。”她走了两步又停下,“啊…好像晚饭还没吃。你喜欢吃什么?”

妮佩卡愣了一下。“欸?我,我都可以。我不会挑食的…”

“那就行。走吧,好多事情要做,未来可有的忙了。”希诺宁领着她往前走,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地说道:“噢…再多说一句话。生日快乐,妮佩卡。”

第二天,荧、派蒙和左钰三人再次来到希诺宁的工坊。

“噢,你们来了啊,事情都处理完了。我正打算去休息呢。”希诺宁看起来很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

“特拉佐莉会受到什么处罚?”荧问道。

“部族里还在商量着呢,用古名技术来犯罪的人,古往今来也没多少…帕加尔可要头疼一阵了。”希诺宁揉着额角,“能够确定的是,特拉佐莉的工坊会被完全封闭,剩余那些未成型的「燃晶名刻」也会彻底销毁。至于那些已经成型的「燃晶名刻」,我会接手处理。唉,又是个麻烦的工作…”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至少她的「古名」没出问题,不然乱子可就大了…”

“记忆就像河里的水,被短暂地引走,但最终还是会流回原来的河道。”左钰看着窗外,平静地说,“只是时间问题。”

“你说的没错。”希诺宁看了他一眼,“噢,说到古名。倒是有个好消息。「燃晶名刻」所汲取的记忆是可恢复的。等到所有「燃晶名刻」都停止工作后,那些回忆,应该就会顺着原路,物归原主了。”

“那大家关于妮赫佳的记忆…”荧想到了什么,“也会一起回来?”

“是啊。这么一想…婶婶想要妮赫佳回来,所以让整个部族的人都忘记了妮赫佳。”希诺宁的语气很复杂,“现在妮赫佳真的离开了,大家却又即将想起她…真是乱七八糟。”

“妮佩卡现在的情况还好吗?”荧换了个话题。

“她正在我的工坊里休息呢,我已经联系了同族的人,准备正式查一查这孩子的身世。”希诺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柔和,“现在族里还没给我回信,所以我就打算先照顾着她,顺便教她点手艺。”

左钰抬起手,掌心凭空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闪着微光的水球。水球里清晰地映出了妮佩卡在房间里熟睡的样子,她怀里还抱着那块发光的石头。

“哇!是妮佩卡!她睡得好香!”派蒙小声惊呼。

看到女孩安稳的睡颜,希诺宁也彻底放下了心。“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就让妮佩卡好好睡一觉吧。只有睡饱了,才有精力面对这么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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