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妍的指尖突然一颤。
六十五号推眼镜的动作——
太像了。
像极了那个总是冷静分析的眼镜逸妍。
她勉强压下心中的异样，默默接过对方热情递来的书本。
走到角落的木椅旁坐下时，掌心已经沁出薄汗。
《星辰与夜莺》的烫金标题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可当她翻开内页——竟全是空白。
雪白的纸张崭新得刺眼，甚至能闻到新鲜的油墨味。
逸妍猛地合上书，这才发现封面上的金字还未完全干透，指尖蹭过时沾上了一点金粉。
她的指尖微微发冷，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呵……”
她终于抓住了这个虚假小镇的破绽——
一本没有故事的书。
“怎么了？书不好看吗？”六十五号歪着头，面具上的眼镜图案在灯光下反着光。
“嗯，不好看。”逸妍的声音冷得像冰。
空气突然凝固。
六十五号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轻笑出声：“你发现了呢。”
她的语调突然变得沉稳理性，“果然很聪明嘛。”
这个语气——太像她了……
逸妍猛地伸手扣住对方的面具边缘，声音发颤：“你们是在用我的记忆……冒充她们吗？”
她手指用力一掀——
“嗤啦！”
粘连的血肉被撕扯开来。面具之下赫然是逸妍自己的脸！
只是那双本该戴着眼镜的眼睛被挖空，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窟窿，脸颊上布满深可见骨的刀痕，嘴唇被粗线胡乱缝在一起。
逸妍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还沾着面具上剥离的血丝。
六十五号平静地接过面具，重新覆在脸上，那些可怖的伤口再次被遮挡。
“你应该还没明白现在的情况。”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依然带着眼镜逸妍特有的冷静。
“放心吧，我还是我，没被谁取代。”
书架间的阴影微微晃动，仿佛有无数身影在聆听。
“这座小镇确实是虚假的，但对我们这些残破的灵魂来说……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你…你们……”逸妍的喉咙发紧，声音沙哑无比：“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没错。”六十五号突然转身，面具上的眼镜图案反射着冷光。
“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但现在的我们，已经是你灵魂上的一部分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再是独立的个体了。”
“那……你们的脸不会都是……”
“是我们自己决定变成这样的。”
“什……！”
“抛弃过去的容貌，戴上新的‘面孔’。”
六十五号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在这里重新开始生活，不是很好吗？”
长久的沉默后，逸妍垂下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痛吗？”
逸妍沉默地注视着六十五号，对方沾血的手指正随意翻动着空白的书页。
“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六十五号耸耸肩，面具上的裂痕随着动作渗出几丝血迹，“以后就叫我六十五号吧，方便。”
逸妍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难受很正常，想逃避也正常。”六十五号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很轻，却让逸妍浑身一颤。
“但别因此让自己活得更糟。”
书页在六十五号指间哗哗翻动，全是刺眼的白。
“至于这些空白的书……”她歪了歪头，“没办法，我们中可没人会凭空编故事，等十一号自己慢慢写吧。”
她将一本硬皮笔记本塞进逸妍手里，面具后的声音带上笑意：“或者……你自己来写？”
逸妍自嘲般轻笑一声，将笔记本推了回去：“还是算了，我可不会写什么故事。”
六十五号了然地点点头，接过本子时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无声的叹息。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待在书店里，直到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沉。
虽然所谓的“夜晚”，不过是血色苍穹变得更加浑浊罢了。
“我该回去了。”逸妍起身时，木椅发出吱呀的声响。
六十五号正踮着脚整理最高层的书架，闻言只是摆了摆手。
回家的路上，逸妍的怀里不断被塞进各种东西——
肉铺的【三十三号】硬塞来用油纸包好的肋排；
杂货铺的【十二号】往她口袋里塞了七八瓶调味料；
铁匠铺的【九十九号】直接扛出一口崭新的铁锅；
甚至连裁缝铺的【八十三号】都追出来，往她胳膊上挂了条蓬松的鹅绒被。
“等、等等！我拿不下了——”
逸妍手忙脚乱地站在原地，眼看着怀里的东西就要滑落。
突然，她左眼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些物品竟凭空悬浮起来，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操控】的异能，在这种时候倒是意外地方便。
逸妍抱着满怀的东西来到家门口，灯光下，一个戴着纯白面具的身影正环抱双臂倚在她门边。
那人脖颈上的【三】字刻痕泛着冷光，面具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两个黑洞般的眼窝。
“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三号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熟悉的冷硬，“看样子，是你赢了？”
逸妍望着对方身上散发的寒意，立刻明白了这是哪个“自己”。
她点点头：“嗯，算是赢了吧。”悬浮在空中的铁锅不小心撞到门框，发出哐当声响。
“你找我有事？”
“来看看你。”三号直起身子，面具下的声音依旧冷淡，“顺便蹭个饭。”
逸妍诧异地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会做饭？”
“不知道。”三号干脆地回答，已经自顾自推开了门。
“……”
逸妍看着这个冷冰冰的“自己”大摇大摆进屋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进来吧。”
逸妍来到厨房，将新鲜的蔬菜浸入水中，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指尖。
三号的存在感强烈地烙在背后，但她始终没有回头。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三号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
逸妍的手顿了顿，一片菜叶从指间滑落，随着旋涡消失在排水口。
以后？
她盯着水中晃动的倒影——那个戴着星冠发卡的女孩，看起来陌生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