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井驾着牛车匆匆赶到了县城。来到牲畜寄存处,看到那头小毛驴,王石井的头皮一阵发麻。
孙二江大惊:“这不是二狗子家的驴吗?小嫂子不会当真跑去县学了吧!”
“我们过去找他!”
王石井匆匆给了钱,带着孙二江和王杏往县学跑。
三人气喘地跑到县学大门口,还没进去就被人拦了下来。
“唉唉唉!你们是什么人就敢往里闯?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
王石井焦急地说:“门官大人,可有一位不及弱冠,着灰衫的小哥来过?”
那人道:“有啊。说是受家人所托,来寻新入学的一位童生郎送些银钱。怎么?”
啊!真的进去了!
王杏和孙二江惊慌地看向王石井。
王石井压下不安,快速说:“门官大人,那是我媳妇儿。
他走得仓促,银钱没带够,我给送过来。送了银钱我们就走。”
对方狐疑地看着三位泥腿子打扮的汉子,不怎么相信这位独眼、毁容的汉子,会是那位俊朗后生的夫君。
这人道:“那位小哥出口成章,我瞧着像是个读书人,怎会是你媳妇儿?”
上下打量几眼王石井,
“这里是县学,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进的。”
言语中不无王石井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
王石井握了握拳头,耐着性子说:“那真是我刚过门的媳妇儿。”
他从怀里掏出钱袋子,
“他走得匆忙,拿错了钱袋子,我紧赶慢赶没追上他。”
王杏和孙二江在一旁大着胆子说:“门官大人,那人真是他刚过门的媳妇儿!”
看门的阍(读:昏)者还是不信,说:“这里是县学,不是随便进的地方。
等你媳妇儿出来,你让他再送一回便是。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下学了,你们到门口等着吧。”
说着,对方就把王石井三人往外推。王石井焦急地朝里面张望,又不能真的不管不顾地闯进去。
他不是怕连累到王枝松,而是现在情况不明,他怕一个弄不好累及邵云安。
三人被推了出来,王石井急出一头一身的汗。
王杏急问:“石井哥,咋办啊!小嫂子不会被抓起来吧?”
王石井紧握着拳头,告诉王杏,也告诉自己:
“云安主意多,他能进去,肯定是有法子的。等会儿下了学,他若还没出来,我就闯进去寻他!”
王杏和孙二江急忙劝他:“那怎能行!闯县学是要被抓起来的!”
王石井焦躁:“我等不了!”
在王石井三人赶来之前,关夫子坐到了陈夫子身边,打算一起听听。
邵云安没有立刻说出家务事为何,而是先再次对送他进来的庄伯道歉。
“庄伯,晚辈虽实属无奈,但骗了您终归是晚辈的错。晚辈在这里向您赔不是。
若非被逼得走投无路,晚辈也不会选这样的方式。对不起。”
说罢,又是一个深深的作揖。
两位夫子都打算听一听这家务事了,庄伯自也不好再责备什么。
他摆摆手苦笑地说:“你都这般说了,我做长辈的又岂能不依不饶。
你还是快向两位夫子说说是什么事吧。”
邵云安又是一作揖,转向两位夫子。
这时候,外头有人喊了声:“学正大人来了!”
这一喊,陈夫子和关夫子立刻起身就往外走,讲堂内的学生们也都站了起来。
庄伯给了邵云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跟着出来的邵云安,看到两位夫子正朝着一老一少两人行礼。
老者,头发花白,面目慈善;年轻人,英姿挺拔,面容清俊,气质不凡。
两人夫子边行礼,边齐声喊:“县令大人,学正大人。”
县令大人?
年长的,应该是县学的学正吧?那这位年轻人,是县令?
还是年轻人是学正,年老者是县令?
这两人的模样与邵云安在影视剧中见到过的县太爷都对不上号。
两个班的学生这时候也都出来了,跟着行礼问候:“学正大人。”
年老者略一颔首。
嗯?只有学正,没有县令?
看来老者是学正,也就是县学的负责人?这位年轻人就是县太爷了。
邵云安心里有了计较,上前一步落在两位夫子身后,喊:“小子拜见学正大人。”
老者蹙眉:“出了何事?怎都聚集在此?还未到下学的时辰。连县令大人都惊动了。”
说着,他就看向了邵云安,目带审视。
学生们一听,赶忙作揖行礼齐声喊:“县令大人!”
果然是县令!
邵云安也跟着行礼喊大人。
年轻的县令抬手:“不必多礼。县学乃学子们读书备考之地,可是有人来闹事?”
他也看向了邵云安。
在一众儒生打扮的人中,邵云安穿着第一时间就暴露了他的可疑。
邵云安没吭声,现在不是他的主场,他不能喧宾夺主,待会儿自有他夺主的时候。
果不其然,陈夫子先开口了,指了下邵云安说:
“两位大人,此人说有件家务事需鄙人来评断。而其所涉及的其中一人,便在鄙人的讲堂内。”
年轻县令闻言,严厉地训斥道:“何时家务事要由县学的夫子来评断了?报上名来,你的宗族乃何氏何族!”
邵云安上前一步站在两位夫子的身边,冷静地面对这位年轻的县令,行礼。
“县令大人,我之所以来县学,其一,是整件事中最关键的一人是县学的学生。
那人并不认得我,我先不提他姓甚名谁,以免我无法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其二,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宗族亦有偏心人’。我实在是无处伸冤,所以才只能来找最讲道理的夫子。
我知道自己此举很鲁莽,很不应该。
但大人您在此,学正大人也在此,不如先听我把事情的原委说完,再来定我的罪。”
邵云安没有自称“草民”的习惯,他也忘了。后面他想起来了,再改就太突兀了,索性“我”到底。
他觉得这位年轻英俊的县令应该不会计较。否则,刚刚就直接下令把他拖走打板子了。
邵云安也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居然能叫他碰上县令。
赌一把!
果然,这位县令没有训斥邵云安在他面前的自称。
他上下仔细打量了邵云安一番,随后与学正对视一眼,再看向邵云安说:
“宗族是否有偏心人,本官不予多评,不过你这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倒是有些道理。
闻你谈吐,也非无知之徒,本官给你这个机会。
若你所言属实,需由夫子评断,本官免你擅闯县学之罪;
若你夸大其词,胡搅蛮缠,本官会重重地治你的罪。”
“谢大人!”
邵云安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只要给他开口的机会就行!
县令与学正直接坐在了院内的石桌旁,县令大人让两位夫子也坐。两位夫子恭敬地坐下。
学生们见状非常自觉地站好,一点回讲堂的意思都没有。
这些学生中,并不知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王松枝,也凑热闹地站在其中。
两个班,县学二十三名学子全部到场。
邵云安面前是四位坐着,等着听他说的“大佬”,后面是一群看热闹的学生。
他的周围一圈,空空无人。
这种情况下,邵云安依然面不改色,就当是毕业论文答辩了。
他先看向陈、关两位夫子,问:“两位夫子,晚辈想先问一个问题。何为夫子,何为师?”
嗯?不是要说家务事吗?怎么好端端地问这个?
两位夫子皆一脸的莫名,县令与学正也沉了脸,邵云安却是一副等回答的模样。
陈夫子看了关夫子一眼,关夫子开口:“师,当然乃传授学识,教导学子,为朝廷选拔人才。”
邵云安却摇摇头,道:“晚辈认为,师乃‘传道’、‘授业’、‘解惑’也。
传道,传授、教导礼义廉耻等道德之念。所谓‘先成人,后成才’,传道乃成才之先决。
授业,乃授以学业、授以祖先传承下来的各项技能、学识,此乃成才之必经之路。
解惑,则为开解学生之困顿、迷茫,使之不走弯路、错路、歧路。
至于为朝廷选拔人才,不过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而已。
不知晚辈这样理解可有偏颇?”
他第一句话说完,在场的诸人神色就变了,尤其是县令、学正与两位夫子。
等到他说完,学正第一个喃喃自语:“传道、授业、解惑……方为师……”
他猛一拍腿,
“正解!正解!”
围观的学子们也是各个吃惊不已,这番话就是夫子都未曾教导过他们!这泥腿子是从哪听来的!
县令脸上的惊讶不加掩饰,这岂会是一个农家子能说出的话?
他张口就问:“这番话,你是从哪听到的?”
邵云安坦然(不要脸)地回答:“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
“你自己想的?!”
四声惊呼。
“是我自己想的。”
某人脸不红耳不赤。咳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下面要引出的“故事”。
嗯,或者,对某些人来说,是事故?
县学门口,王石井、王杏和孙二江焦急地等着。
王石井几次想闯进去都被看门的阍者拦了出来,对方直言再闯就送他去见官。
王杏和孙二江拼了命地拽着王石井,不让他再闯门。
就在三人焦急难耐时,王书平、王田岩和赵元德三人姗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