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阴郁的王石井一推开自家院子破旧的大门,看着从两个孩子的屋里透出的光亮,他心中的郁气瞬间消散了不少。
关了门,站了一会儿,他去厨房洗了手,这才推门进屋,一进屋就是一股子的饭香。
“回来啦,快吃饭吧。青哥儿和妮子在里正大叔家吃过了,你我随便吃点。”
“嗯。”
王石井走过去上炕,青哥儿下炕说:“爹,我给您盛汤去。”
邵云安煮了锅蘑菇、白菜肉片汤,配他们回来时在县上买的饼子。
木耳和石耳还没晒干,不能吃。
这时,邵云安却拦住了王青:“等会儿,等你爹消了气再吃。压着气吃饭会生病。”
王青和王妮马上看向了爹。
邵云安嫌一盏油灯太暗,屋子里点了两盏油灯。两个孩子也许没看出来爹是压着火的,邵云安却看得清楚。
邵云安道:“青哥儿,你去烧热水,你和妮子先洗漱,该睡了。”
“好。”
王青把妹妹抱下炕,牵着妹妹的手出去了。
门一关,邵云安把自己还没喝过的一碗水推到王石井的面前,问:“里正和族长怪你了?”
王石井一口把那碗水喝光了,抹了下嘴说:“赵叔没怪我。我去的时候孙伯也在,就是孙氏的族长,他也没说啥。”
“那就是王文和说什么了?”
王石井的气息顿时阴沉。
邵云安道:“别气。他不高兴正常。人家还指着王枝松给他挣功名,带他走向康庄大道呢。”
邵云安有原主的记忆,但原谅他对古代这种宗族实在难以有代入感和认同感。
他“从前”的社会,有些地方仍保留着宗族的习俗,但他家那边没有。
那些宗族活动,他更多的是看个热闹和新鲜,毕竟无法参与其中,也就自然没有感同身受。
王石井沉默了一会儿,说:“云安,明天我去找里正写份和离书,咱俩和离,然后你娶我。
这样往后你就不用因为我受到王氏宗族的牵制了。”
前一句,邵云安惊讶得嘴里的饼子差点掉出来。
等王石井说了后一句,邵云安嘴里的饼掉到了身上,他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王石井赶紧挪过去给他拍背,邵云安又咳又笑,难过死了。
这老实人竟然会想到这么个“损招”,邵云安真想捧住他的脸啃他一口,说一句“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说实话,王石井的表现一次次刷新邵云安对他(古人)的行为认知。
好不容易缓过来,邵云安擦擦眼角笑出的泪:“你的钱都在我这儿,你拿什么做嫁妆?”
王石井顿时有点囧。当然,他是不懂“囧”这个形容的。
邵云安继续打趣他:“我娶了你,你就是当小爹的,青哥儿和妮子就得跟我姓了。再说,”
邵云安色色地打量王石井,
“我娶了你,我就要叫你媳妇了哦,以后……”
他不说了,王石井绝对听明白了。
做人媳妇的,那晚上岂不是得?
王石井尴尬地清清嗓子,顿时觉得自己冲动了。
邵云安取下他的眼罩随手丢到一旁,又拍了拍他的胸口,说:
“那个王文和看着就是个老古板,跟他生气才是跟自己过不去。你放心吧,我连县令都不怕,我还怕他?
大不了咱们到县上买房子搬出村去。不管什么时候,只要钱足够多,什么宗族都是个屁!
你这个宗族这么不靠谱,你还指着你百年后有人把你供在祠堂吗?你指望祠堂还不如指望青哥儿。
再说了,你要是一年挣个上万两的银子,直接捐银子买个官,你看王文和还敢不敢多说什么废话。
到时候别说说你句不是了,上杆子拍你马屁还来不及。”
王石井的心怦怦跳:“上万两,银子?”
邵云安给了他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就算没上万两,上千两绝对有。你以后就等着当大大大老(板),嗯,东家吧。
我们一边努力挣钱,一边把青哥儿和妮子培养成才。
以后青哥儿做大官;妮子做贵夫人,有闲又有钱。你说是不是别人来拍咱们马屁?
王枝松能跟你比吗?他就算考上状元早晚也得被撸了,你真当这世道寒门子弟那么好混呢。”
王石井最多就是读书好一些,又不是什么绝世天才。
他要9岁就能当县令,那邵云安说不定还会考虑捧捧他。
当官不是你考试第一就行的。
一没背景加持,二没贵人相助,三没运气叠buff,四没魅力结知己。
全天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学子,人家凭什么让王枝松当官掌权?
就凭他那德性,那眼界,那低到可怜的情商,和高到头顶的傲气?
搞笑呢吧。他能走出秀水村都不错了!
虽然听不懂“爸夫”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王石井明白邵云安的意思。
他以前也觉得,王枝松这个弟弟日后说不定真能考上状元。
这次县学之行后,王石井也想说——发(搞)梦(笑)呢吧。
若是旁人跟他讲,他以后会挣几千两,甚至可能上万两的银子,王石井只会当他疯了。
可邵云安的话却令他的心怦怦怦直跳,总觉得好像能实现似的。
“好了好了,别气了。
你也算是出去见过世面的,跟这种一辈子窝在村子里,最多到县城看看的井底之蛙有什么好废话的。
王文和理解不理解都不影响我们挣钱,过日子。锅里给你留着汤呢,你赶紧吃了。
一会儿得把茶叶晾出来,不然会影响味道,本来一回来就该马上处理的。”
王石井是一点都不气了,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儿,下炕就往外走。
这时,院门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邵云安烦了:“这么晚又是谁啊!”
在厨房的王青先跑出去开门,门一开,一看来人,王青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往屋里跑,连人都没喊。
撞开门,他就惊吓异常地喊:“爹!爷爷和小姑来了!”
我草啊!邵云安想掀桌。
“大哥,你在家吗?青哥儿怎么见了人也不喊?”
随着一声稍显跋扈的女声,屋外传来脚步声,王石井找到自己的眼罩戴上。
邵云安让王青继续去洗漱,顺便照顾好王妮。
房门被人推开,王青不怎么情愿地喊了含糊叫了声:“爷爷、小姑。”
喊完,他就侧着身子躲着,跑出去了。王妮一听是爷爷和小姑来了,吓得躲在厨房不敢出来。
王大力的脸色很沉,王石井的妹妹王春秀也面带不快。
两人一进屋,邵云安就把筷子往炕桌上一拍,脸色比两人的还要黑。
这一声拍,令王大力和王春秀的身体一个激灵,邵云安假意瞪向王石井:
“不是让你给我舀汤去么!还不去!”
那口吻怎么听怎么是个悍“妇”。
王石井默默地拿起邵云安的碗,默默地去给邵云安舀汤。
王大力和王春秀也不看邵云安,同时出声:“石井(大哥)。”
王石井停下,有人不依:“愣着干嘛,汤凉了!你想我喝了肚子疼啊!”
王石井出去了,王春秀愤愤地看向邵云安。
邵云安瞪回去:“你谁啊?大晚上的跑我们家?你嫁人了没?要没嫁人赶紧出去,别引来闲话!”
王春秀的脸当即就臊得通红。
王大力是个不会说话的,面对邵云安的伶牙俐齿,他是半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王春秀也指望不上自己的爹,涨红着脸说:“我是王春秀,我来我哥家还要看时辰?”
“你哥家?”邵云安冷哼,“我倒是听说石井哥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妹。
那我怎么从跟他成亲到现在就没见过你,你倒好意思说这是你哥家。
成亲你都跟你那个弟弟一样不露面了,现在跑到我家来有何贵干?”
王春秀的嘴唇动了动,推推亲爹。王大力朝门外看,等着王石井进来。
邵云安怒了,扬声喊:“青哥儿,你去喊里正,说王家又来人闹了!”
王大力身躯一紧,王春秀急了,叫出:“大哥!你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了吗?你看看你媳妇是怎么欺负人的!”
邵云安的碗里还剩了一半的汤。进了厨房,王石井就把那半碗汤喝了。
听到屋里邵云安和妹妹相继传出的喊声,他让两个孩子先到他和邵云安的屋去。
他重新给邵云安舀了一碗热汤,端着进了屋。
王石井前脚还没踏进门,王春秀就又叫了:“大哥!你是真不要爹娘,不要弟、妹了?
二哥和二嫂被抓了,枝松被夫子责罚,你就一声不吭?
你看看你媳妇儿都做了些什么?看看他是怎么对我和爹的!”
“他是你大嫂!”
王石井一句话就把王春秀的满腹不满给堵了回去。
把碗放到邵云安的面前,王石井直接看着他爹说:“我知道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我跟里正和族长都说了,田岩和郭氏是县令大人罚的,枝松是县学的院长罚的,我已经求过情了。”
王春秀张口就说:“你不是有县令大人给的玉牌吗?去找县令大人啊!
要不然你拿钱去把二哥和二嫂赎出来,你又不缺银子。”
我草!饶是邵云安没打过女人都想出手了。
“王石井,那玉牌是谁的?咱家的银子是谁的?”
邵云安冷森森地问,王春秀又是一颤。
她一个姑娘家若做不到王老太那样的撒泼样,还真没法面对冷脸的邵云安。
王石井回答:“玉牌是你嫂子的,银子也是你嫂子挣的,你嫂子管。”
王春秀马上就说:“你媳妇儿的不就是你的?!”
王石井冷脸:“你再没大没小地一口一个我媳妇儿,你就给我滚出去!”
王春秀不敢相信这是她记忆里的大哥,是她那个从不吭声,跟爹一样窝囊的大哥说出的话!
王大力出声:“石井,那是你兄弟!”
“我没那样成天惦记兄长家财,欺嫂虐侄的兄弟!”
王石井气势全开,
“你们来找我求情之前,怎么不先看看他们是怎么待我的?!”
对向脸色煞白,被他的气势吓的一声不敢吭的王春秀,
“你一口一个‘你媳妇’,我跟你嫂子成亲你都不露面,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
妮子大冷的天给你洗衣裳的时候你有当我是你大哥吗?
要不是田岩和枝松出了事,你会踏我这门?
我已经分家了,你嫂子也不是女人,你一个未出门子的闺女以后少来!”
王田岩都受不住气势全开的王石井,更何况是王春秀。
王春秀被说的眼泪都下来了,王大力浑浊的双眼看着王石井,冷幽幽地问:“你是真不管了?”
“我管不了!”
“他敢管!”邵云安如母夜叉般说:“这个家我做主!我叫他朝西看他敢不敢朝东!”
从怀里掏出那块玉牌往桌上一放,邵云安嚣张地说:
“有本事你们自己来拿,去求县令大人放人。银子,一文钱都别想!王家的传统不就是惧内吗?
您何时能管得了您媳妇儿,您再来找您儿子做主。”
嘲讽地瞥一眼顿觉没脸的王大力,邵云安朝王石井吼:“那么多东西没收拾呢,赶紧收拾去!”
王石井这个“惧内”的老实男人听话地出去了,邵云安指着门:
“慢走不送。王春秀,以后你再随便踏进我家门,我就说你勾引我。”
“你!”
王春秀的眼泪哗啦啦就出来了,太臊人了!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
王大力的嘴唇都哆嗦了,抓着姑娘就赶紧走,生怕慢走一步就传出什么难听的闲话来。
王老太和王大力可都打着主意给王春秀寻一门大户人家呢。
王春秀也不用她爹拉她,她恨不得压根就没进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