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蓝田大营,烈日如火,将校场上的黄土烤得滚烫,蒸腾起阵阵扭曲的热浪。刘璟站在点将台上,身披轻甲,腰间佩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眯起眼睛,望着台下六万将士整齐的阵列,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浸湿了绛红色的战袍领口,却掩不住眼中锐利的精光。
\"从今日起,尔等皆为我刘璟帐下儿郎!\"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在旷野上回荡,惊起远处树林中的飞鸟,\"不分新兵老兵,一视同仁!有战功者赏,违军令者罚!\"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骚动。那些原属尔朱天光的降卒们交头接耳,有人小声嘀咕:\"听说刘将军军中顿顿有肉吃...\"旁边一个老兵立刻接话:\"何止!每月还有饷银,从不拖欠!\"更远处,一个新兵怯生生地问:\"真的会一视同仁吗?\"
\"肃静!\"杨忠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全场立刻鸦雀无声。这位年轻的将军虽然才十八岁,但站在台上腰杆笔直,剑眉星目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环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士兵们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刘璟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他注意到台下士兵们眼中闪烁的期待,知道军心可用。抬手示意亲兵上前,八个精壮汉子抬着四面崭新的将旗走上点将台,旗帜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杨忠、于谨、李虎、李贤、独孤信、贺拔允、侯莫陈悦、费穆八将听令!\"刘璟的声音陡然提高。
八位将领齐步上前,铁甲铿锵。杨忠走在最前,年轻的脸上满是坚毅;于谨沉稳持重,胡须微微颤动;李虎虎目圆睁,浑身散发着野性的力量。他们单膝跪地,齐声道:\"末将在!\"
\"各领五千兵马,按我军规整训!\"刘璟一挥手,亲兵们将将旗依次交到八位将领手中,\"记住,我要的是一支令行禁止的铁军,不是乌合之众!\"
他走下点将台,来到军阵前。士兵们这才看清,这位名震关中的将军虽然身材不算魁梧,但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曾经是尔朱天光的部下。\"刘璟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在我这里,过去不重要。\"他随手拍了拍一个年轻士兵的肩膀,\"重要的是将来能立多少战功,挣多少赏银!\"
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浪震天。刘璟转身回到台上,突然拔出佩剑直指苍穹:\"从今日起,我要你们记住三件事!\"阳光在剑刃上跳跃,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容。
\"第一,军令如山!\"
\"第二,同袍如手足!\"
\"第三...\"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我刘璟说到做到!\"
八位将领同时举起将旗,六万将士齐声呐喊,声震四野。热浪中,一面面崭新的旗帜迎风招展,仿佛预示着这支军队即将在乱世中书写新的传奇。
刘璟望着这壮观的场面,心中豪情万丈。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些将士将不再是散兵游勇,而是一支真正属于他的铁血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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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繁星点点,军营中却依然灯火通明。崔昂举着松脂火把,跳动的火光将他清癯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他面前立着一块刷了黑漆的木板,在火光下泛着幽光。
\"看好了,\"崔昂用白垩笔在木板上重重一划,\"这一横要平,这一竖要直。\"他的声音温和却穿透力十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周围席地而坐的士兵们伸长脖子,有几个还下意识地用手指在膝盖上比划着。
\"这个字念'忠',忠君报国的忠。\"崔昂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每一张专注的面孔。他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年轻士兵正咬着草茎,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木板。
\"你,\"崔昂突然指向那个年轻士兵,\"来重复一遍。\"
年轻士兵猛地跳起来,草茎从嘴里掉出来,结结巴巴地说:\"报、报告将军,是...是'忠'字!\"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惹得周围几个老兵低声哄笑。
崔昂却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的叫王三狗,是、是新来的辅兵...\"年轻士兵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王三狗?\"崔昂皱了皱眉,\"从今天起,你就叫王忠。记住这个字,也记住这个意思。\"他转向所有人,提高声音道:\"在我军中,识字多的可以优先升迁。一个月后考核,认字最多的十个人,直接升为什长!\"
士兵们顿时骚动起来,交头接耳声中充满了兴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捅了捅同伴:\"听见没?认字就能当官!俺家那小子要是在这儿就好了,那崽子可机灵...\"
不远处,另一堆篝火旁,崔季舒正在给一群军官讲解军规。他身着锦袍,手中的描金折扇时不时轻点着摊开的竹简。
\"...第四条,不得欺凌百姓,违者鞭三十;第五条,缴获归公,私藏者斩;第六条...\"崔季舒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个原属尔朱军的幢主偷偷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这么多规矩,怎么记得住...以前在尔朱将军那儿,只要会砍人就行...\"
\"记不住?\"崔季舒折扇\"啪\"地一收,冷笑声像刀子般锋利,\"那你就永远当个小小幢主吧!\"他突然提高声调,\"知道李虎将军为何能统领五千精兵?就因为他是第一个背完全部军规的!\"
幢主顿时面如土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就着火光记起来。旁边几个原属尔朱军的军官见状,也纷纷效仿。
崔季舒满意地点点头,折扇轻摇:\"明日辰时抽查,背不出的...\"他故意拖长声调,扇尖点了点军规最后一条,\"杖二十。\"
夜风拂过军营,带着初秋的凉意。操练场上,几个士兵还在借着月光练习写字;营帐间,背诵军规的低语声此起彼伏。崔昂站在高处望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知道,这些看似琐碎的规矩和文字,正在一点点锻造出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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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将几位将领的身影投映在帐布上。刘璟端坐主位,指尖轻轻叩击着案几上的羊皮地图,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主公,新编的部队还需要时间磨合。\"于谨捋着胡须,眉头紧锁,\"那些降卒虽然勇猛,但军纪涣散。末将建议暂缓西进,至少再操练半月。\"他说完端起茶盏,却因手抖洒出几滴茶水,显是连日操劳所致。
独孤信闻言立即拍案而起,腰间佩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兵贵神速!如今尔朱兆尚未反应过来,正是夺取长安的良机!\"他年轻的面庞因激动而泛红,手指在地图上长安的位置重重一点,\"末将愿立军令状,若不能三日破城,甘受军法!\"
刘璟目光深沉,没有立即表态。他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的贺拔允:\"贺拔将军,你以为如何?\"这声询问让帐内众人都是一愣。
贺拔允显然没想到刘璟会询问自己这个\"降将\"的意见,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末将以为...\"贺拔允声音有些发紧,但很快调整过来,\"独孤将军所言极是。长安守军不过万余,且多是老弱。\"
正说着,帐外突然传来杨忠炸雷般的大嗓门:\"大哥!你快来看!\"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兴奋。
刘璟眉头一挑,起身掀开帐帘。只见校场上火把通明,照得如同白昼。新老士兵混编在一起,有的在比武角力,赤膊上阵的老兵正手把手教新兵使刀的要诀;几个陇西来的降卒在演示骑射绝技,引来阵阵喝彩;更有一群士兵围着篝火,一个河北老兵正操着浓重的乡音教同伴唱家乡小调。
\"这才短短几日...\"刘璟不禁感叹。他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些原本泾渭分明的军服,现在都被有意无意地混穿着——关中兵系上了河北兵的红色头巾,降卒们则学着老兵的样式将护腕绑得一丝不苟。
杨忠得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我让他们结'兄弟对',一个新兵配一个老兵,同吃同住同操练。\"他拍了拍胸脯,\"谁带的兵出问题,就找谁算账!昨儿个还有个刺头不服管教,被他的'老哥哥'当众抽了二十鞭子!\"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突然问道:\"三弟,想不想当个先锋?\"
杨忠眼睛一亮,像嗅到猎物气息的猛虎:\"大哥是要...\"
刘璟转身面对众将,夜风卷起他的战袍下摆。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传令下去,明日我先取蓝田,三日后长安就交给你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庞,\"就让这座千年古都,见证我们这支新军的锋芒!\"
众将轰然应诺。独孤信激动地握紧了佩剑,于谨摇头苦笑却不再反对,贺拔允则悄悄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终于被这个团体真正接纳了。
月光下,蓝田大营的旗帜猎猎作响。这支脱胎换骨的军队,正在悄然蜕变,如同一把刚刚淬火的重剑,即将在乱世中劈出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