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朔旋转着方向盘的手腕，还带着黎乔送他那串嫣红如血的红豆珠。
红豆不堪看…
黎乔凝视着那串珠子好久好久，它仿佛在泣血一般随着关朔的手臂摇曳停摆。
蓦地抽回视线，嘴角挂起笑意商量着：“我能不能先回家换个衣服？我觉得我身上有股卫生间的味道。”
关朔：“脱了，你可以光着去。”
黎乔：“我想体面点不行吗？”
关朔扭过头冷冷地瞥视他一眼：“你觉得我是在跟你闹着玩吗？”
黎乔不再说话，只盯着那串珠子发呆，对，它的颜色很像那个什么什么红的，他记性不好，货架上那么多颜色分类，他一个也没能记住。
下车之后，黎乔把后备箱里的一大袋颜料全都拿出来，笑了笑顺手把东西递给关朔，像当初那样：“太沉了，你拿吧。”
关朔没跟他计较这些，伸手去接。
黎乔眼疾手快“滋啦”一声，扯断了关朔手腕上的珠子，圆滚滚的小红珠互相碰撞发出声响，然后寂谧地散落了一地。
红豆散，思念断…一别两宽…山水遥遥不复见
关朔变了脸色，猛抓住黎乔的手腕：“你干什么？”
黎乔无所谓地笑笑：“他太红了，我突然不喜欢红色了。”
提起关朔扔在地上的那一袋子红色颜料边走边继续说：“我不会原谅你的关朔，永远都不会。”
关朔沉着一口气凝视着散落满地的红色珠子，和黎乔手里那一大袋红色颜料，他们就像是黎乔的本色，鲜艳夺目，又刺眼伤人：“你配说这些话吗？”
黎乔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向站在原地不挪步的关朔，还是一脸笑意：“带路啊，这小区可真漂亮，一看就是大艺术家住的地方。”
“你可快点吧，这些破颜料可沉了。”
要说这事还得怪他自己，把货架上的红全给扫下来了，真是报应不爽，应该的！
黎乔见关朔还在原地，低头盯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什么，几步小跑过来：“你没事吧？中暑了？”
关朔目光聚焦于地上的某个红珠子，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喃喃自语般：“你对我，有过真心吗？”
黎乔差点就要笑出声了，这可怎么回答才好呢，又有什么意义呢？
“还记得红豆湖吗？其实那是有黑天鹅的，就是天太黑了你没看到而已，不过算了，你反正也不缺白天鹅不是吗？”
不过算了，但算了！
黎乔不知道在心里说过几百次，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
君子论迹不论心啊！
不过这次是真的算了吧？人是肉做的，所以被刺成筛子是会疼的…
关朔抬起头，漆黑瞳色一眨不眨凝视黎乔的双眼，那样深幽而复杂：“事到如今，你还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莫名其妙吗？大概吧！
所以爱的本质是什么的？
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奉献给他，不舍得他为难，总是想的很多。
就算生气，也总不会太久。
因为爱他，原谅他曾经所做的一切，
自己再坏一点就好了……坏一点就不会任人欺负，摆布。
黎乔撇撇唇，没心没肺的模样一如既往挂在脸上：“那你就快点带路吧，还是你怕我会真把白洛铭的手给砍下来不成？”
“我开玩笑的，万一你一生气，真把我扔下水道里，我臭都要臭诈尸的。”
说着苦笑起来：“我上午陪他买颜料的时候，把他给气跑了，我可提前和你说了啊，你可别一会再跟我发脾气什么的。”
关朔：“你不能闭嘴吗？”
黎乔：“哦。”
黎乔把那些颜料从左手换到右手，反复循环几次之后撂在了地上。
最后的最后了，还要折磨人在阳光底下暴晒。
这大傻春爱晒太阳自己去晒吧，他一会都要中暑了。
黎乔闪身钻到屋檐下的背阴处，掏出那个惹事生非的手机，给白洛铭拨去电话，大概说出位之后没一会，白洛铭就赶到了。
黎乔从阴凉处又走出来，把颜料堆放在白洛铭脚边，面带诚挚的微笑，面朝黄土，深深地躬下脊背：“我黎乔，给你白洛铭道歉，我对不起你，我心胸狭隘，我简直就是那个秦桧再世，我伤害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那满地的红珠子，就像是他心脏滴出的鲜血一般，如泣如诉。
白洛铭愣了有一会，咧开嘴笑了：“知道错了就行，还敢吗？”
这话说的，哪有什么敢不敢。
不过论阴谋诡计，自己的确甘拜下风。
黎乔直起身体，歪头邪笑：“那你可别惹我哦，不然下次，我就剁掉你的胳膊！”
说完之后，扭头看向关朔：“还满意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俩了。”
笑着摆摆手：“farewell。”
俩个煞星，好好过日子去吧。
洗澡，换衣服，哭一场，买票回家！
他就跟边城八字不合似的，每次都是笑着来，爬着回去。
换个计划：洗澡，换衣服，哭一场，买票，卖房子，回家！
他开车门的时候才想起来，车钥匙还在关朔那。
车也卖了吧！
真他妈窝囊到家了，写了多少曲子攒的钱，一炮全没了。
人也没能留住，红颜他妈的祸水。
但，也算了…栽就栽了，认命！
大丈夫永远不能缺失从头再来的勇气。
因为这种封闭小区，登记录入很麻烦，基本是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的，黎乔不得不按照来时的记忆徒步向小区门外走。
绷住，现在不能哭，要洗澡的时候打开网抑云哭才更有意境。
黎乔抖抖嘴唇，强迫自己笑了出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失恋而已嘛。
就是太孬包难看了点，那有什么关系？
反正别人又不知道。
就都拿他当反派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别人都会认为他很厉害，因为反派一般都很厉害。
好不容易挪到小区门口，扬手打了辆出租车。刚拽开车门，“砰”的一声，车门又被股蛮力狠狠拍上。
黎乔
躯体瞬间僵直，脊背寒毛根根直竖，脑中警觉系统又全面开启，这一幕简直是情景再现！
下意识甩手就要来一招过肩摔，奈何身后的人比他动作更快。
一只手把他的胳膊借力反扭到身后，另一只手死死按着他的肩膀。
出租车司机见势头不对，一脚油门就踩走了。
黎乔心凉了，瓦凉瓦凉！
完了，大概是胡安回来报复他来了。
本就悲惨的人生，雪上加霜！
早知道是这种结局，那都不能放了他，
果然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黎乔用力挣动身体，嘴上不甘示弱叫骂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是再动手我就把你脑袋瓜子拧下来当球踢，我这可是属于正当防卫！手下败将你还敢来这招，男子汉大丈夫，你就应该和我正面交锋，我不打的你满地找牙我都不姓黎，反正我啊～啊～”
对方手劲猛地发狠，黎乔瞬间疼得眼泪花子都快蹦出来了，这胳膊不光要断了，是要碎了。
不用想了，这是给白洛铭报仇来了。
身后人唇部拂于他耳廓，森冷薄凉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让你走了吗？”
干了！欺人太甚。
黎乔破口大骂中，杂夹着些许不争气的哀嚎：“你他妈有病吧？白洛铭让你回来卸我胳膊的？你早说你要卸我胳膊我就不他妈道歉了，你们俩都他妈坏到你二太奶家了，两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我简直是作孽了，天啊！”
关朔：“你闭嘴吧，没人要卸你胳膊！”
黎乔气急败坏：“那你放开我啊，放开我，你说道歉就让我走的，你不要说话不算话，说谎的人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他现在都分不清胡安和关朔究竟哪个更可怕些。
还是关朔吧，毕竟胡安他还有胜算。
关朔手上的力度又狠了几分，冷嗤：“你骗了我，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吗？你给他道完歉了，那我呢？你欠我的怎么还？”
黎乔又痛苦嚎了几嗓子：“你还说不要卸我的胳膊，你那么恨我就把我丢下水道去吧，你等我诈尸回来我要给你五马分尸，你们是不是人啊？你们本地人欺负外地人，你这破地方我再也不来了，一群狗东西！”
关朔猛地松手向前一推，黎乔立马摔了个狗啃屎，他的手还没蹩过来劲儿，即使有另一只手撑着，也是下巴先着的地，被地面小石子生生磨掉一块皮。
又疼又气又窝囊。
再也绷不住，嘴角抖动了几下，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狗东西，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就因为我好欺负是不是？我惹不起还不让我回家吗？我欠你什么了？你欠的我都不要你还了，你不要脸，我就应该听我爸的话，你这个死瘟神煞星，我在天堂等着看你下地狱，你等着吧…”
关朔从鼻尖呼出一口气，几步走过来粗鲁地拽起地上的黎乔：“现在跟我回家去。”
黎乔就像条破布麻袋一样被关朔从地上拎起来，扯着他往回走。
他俩是坏到二太奶奶家，黎乔是丢人丢到大太奶奶家。
一路上鬼哭狼嚎吸引了不少路人同情的目光，关朔越走脸色越难看，最后阴着脸甩开了他：“你嚎什么？我不是没怎么你吗？”
黎乔哭的直抽抽，反正他丢人丢惯了也不差这一次：“你们侮辱我的肉体还有灵魂，还要掐死我，还要把我眼珠子抠出来丢垃圾桶里喂野狗，我不能哭吗，我都要死了，你回家是不是打算给我分尸了给我扔下水道里，你还骗我道歉，我凭什么给他道歉，我要回焦土，我要回家去。”
关朔冷目盯他：“你不是活该吗？再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给你分尸死了的，你一天少看那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有被害狂想症吗？”
黎乔声音弱下去，抽抽嗒嗒：“我要回家。”
“不可能！”关朔斩钉截铁地说着，抬手拉开了车门：“上车，还是我按着你进去，你自己选。”
黎乔吸了一下鼻涕，脸上纵横交错着泪痕混着沙子和尘土，那样子狼狈又滑稽。
他从指缝间迅速瞄了一眼关朔，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伸出手指即将触碰到车把手的一刹那，转过身拔腿就跑。
这要是上车，还指不定怎么回事呢，他又不是傻子。
关朔嘴角一抽，深呼一口气：“跑吧…跑的掉吗…”
黎乔一口气跑出几里地远，仓皇回头望了望，才气喘吁吁停下来。
他脱了力般一屁股栽在地上，都能想象得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满脸满身泥污，有家不能回，这不就活脱脱一个流浪汉吗？
他是三毛流浪记，他是雾都孤儿，他是悲惨世界！
妈的简直惨绝人寰，黎乔在心里暗暗恨忖，他就是没有记性。
上几次这么惨的时候也是因为谈这个老破恋爱，谈一次扒一层皮，谈一次扒一层皮。
以后谁再跟他提爱情他就有多远躲多远，什么情情爱爱的，都是贱骨头作祟烧的慌。
气还没喘匀，离老远就看到他那小白宝马绝尘而来。
“FK Fk …”黎乔暗骂几声，这才猛然想起关朔能查他定位。
这个该死的手机啊，都把他害成什么样了，到现在还不放过他。
黎乔迅速扫了一眼四周，把手机随便一丢，猛地从地上窜起来，朝着小区内栅栏方向跑去，脚踩着栅栏往上爬。
爱情诚可贵，脸皮价更高，若要论性命，两样皆可抛。
刚才的末路狂奔已经耗费了他相当大的力气，这会儿手脚当然也不是那么利索，回想当初上学那时候，可没少爬墙翻沟的，看来是他老了，身子骨都不灵活了。
关朔1米89的个头，相当轻松地就把黎乔从栅栏中间位置薅了下来。
绝望，什么叫绝望！
黎乔扯开嗓子狂喊：“救命啊，有人没有人啊，着火了，着火了！！”
关朔丝毫不留情面的又把他按倒在墙上，黎乔胸腔闷哼，这肩胛骨大概也快碎了。
关朔冷面依旧，手掌再次扼住了他的脖颈，俯身逼近，温热呼吸扫过耳畔，却不带半分温度：“我说过的，你在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黎乔喘着粗气，肌肉因大量脱力，不受控的颤抖着。
他现在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家伙，边城人不愧是边城人，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
张开嘴想要再次呼救，脖颈处五指微微收紧，他就再无法发出一点声音来。
关朔把他从墙面上扯了出来，动作简单粗暴，双臂从他身后捆着他往车上拖。
黎乔用尽最后力气，双手死死抵在车门边缘，脱力恐惧夹杂在一起，泛白手指尖抑制不住的发抖。
有气无力语无伦次地叫嚷：“你放过我吧，我，我真的没有啊，你不信我就让我回家吧，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呀，我再也不来了，这破地方我再也不想来了。”
关朔对付他就像对付小鸡崽一样轻松，稍稍一用力，按着他的头就把他推了进去：“你想让我绑着你走吗？”
黎乔心都凉透了，完了，这回才是彻底完了！
黎乔浑身都是细汗，整个人蜷缩在椅子边缘，身体紧贴着半边车门，走马灯都在被按进车里的一瞬间，在脑中走完了过场。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就算我真那么坏，我不是也没害到你嘛，你何苦这么赶尽杀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