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欲语的暑假过得非常快乐。
尤其是在她完成了那本小说的中文翻译,交给出版社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轻松了,仿佛肩膀上卸下两块巨石。
每天除了傻笑就是傻笑。
连对着绿油油的龟背竹叶片都能笑出声音。
不仅如此,她还——日夜颠倒。
有的时候,梁至嵘半夜醒来,迷迷糊糊间看到身旁有一双在黑夜里发亮的漂亮眼睛时,以为是有只猫头鹰飞到了床上。
他通常都会一手勾住应欲语的腰,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用惺忪的嗓音问:“怎么还不睡?”
“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应欲语摇摇头,她单纯只是白天睡了太多的觉。
从小到大都是这个习惯。
只要一放假,她的作息就会全部紊乱。
梁至嵘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太伤害这个小姑娘的身体了,况且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小家伙在跟她抢着营养。
他开始用凶一点的语气开口说:“再不睡觉,我要打你屁股了。”
“你打吧!”应欲语也不反抗,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光,装可怜道:“宝宝折磨我,不让我早点睡觉也就算了。”
“它的爸爸还要打我,我怎么会这么命苦呢......”
梁至嵘冷笑了一声。
要不是这小姑娘时不时就抬起眼皮,偷偷地打量他几眼,他真的就要信了。
而且现在才两个多月,孩子还只是个正在发育的胚胎。
上哪闹她的觉去?
但是,每次只要应欲语一这样扮可怜,就算知道是假的,梁至嵘也完全没招。
他甚至配合着应欲语,用手指着她的肚子,教育里面的小家伙:“你不准再调皮了。”
“如果再不让妈妈好好休息,等你一出生我就揍你,揍得你哇哇大哭。”
应欲语被逗得捧腹大笑。
然后又是兴奋地熬一整夜,等到天亮时才入睡。
专家说——只要第二天睡够了,其实也不算熬夜呢。
梁至嵘对此真的头疼得不行。
还好,他不需要想办法,办法自己就来了。
——学校的那场出国演讲比赛到了最后排练的日子,应欲语作为指导老师,又开始需要去学校。
不过不用像平常上班那样早起。
校长特地给了点“孕妇特权”,每天十点半才开始。
“各位同学现在的单词发音都是特别准确的,尤其是我们的组长小李同学,完全按照音标来发音的......只不过,还是有个小小的问题。”
应欲语从那张学生们特地为她准备的软椅上站起身,指着黑板上一段词,“在演讲时,中文和英文的发音,应该要在不同的区域完成,才能更有那种地道的感觉。”
“大家尝试把声音的位置更放后一些,用喉咙的那个位置发出,可以拿起一根手指抵在你自己的声带上,要有那种在震动的感觉才是对的。”
应欲语亲自指导了两个学生的发音问题。
要么就是单纯地把音量给降低了一些,要么就是嘴巴没有完全张开。
组长李代娣倒是一点就通。
她似乎是个天生适合英语演讲的好苗子。
应欲语对她,真的感到既骄傲又自豪。
——也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怎么舍得给这么优秀的女儿取这种名字。
接受了应欲语的指导后,每个学生都开始如火如荼地练习起来。
偶尔几个开小差的,会被窗外燥热的蝉鸣声所吸引。
蓦地,一阵熟悉低沉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稳稳地停在了教学楼下的林荫道旁。
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这沉闷肃然的教室里漾开了一圈圈心照不宣的涟漪。
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率先抬起脑袋,脖子伸得老长,脸上那点关于排练演讲最后的严肃也被挤掉,换上了一副促狭的笑容。
他夸张地朝窗外探了探头,拖长了调子喊道:“哟哟哟!”
“大家注意了,前方高能预警,咱们最最最帅气的师——爹——驾——到——!”
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和毫不掩饰的调侃语气,直接划破教室里短暂的沉寂,好像有根紧绷的弦“啪”的一声断了似的,点燃一串串小小的鞭炮。
低低的笑声、椅子挪动的吱呀声、交头接耳的嗡嗡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冲散了之前练习发音时的疲惫。
“师爹又准时来接师娘下班啦!”一个女生笑嘻嘻地接腔,声音清脆。
“老师,您快看看表!师爹这打卡的准点率,绝对秒杀咱们学校人脸识别机啊!”另一个男生敲着自己的电子表,怪腔怪调地喊着。
应欲语被这些学生弄得头大。
自从他们见过一次梁至嵘后,就亲昵地喊着“师爹,师爹。”
听起来真的奇怪死了。
但是梁至嵘却莫名喜欢这个称呼,每天来接她回家时,还会给这群小家伙们带点奶茶或是蛋糕。
跟收买人心一样。
“应老师,你平常是不是不爽就会揍我们师爹啊,怎么感觉他那么听你话呢?”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又开口说道。
他摸了摸下巴上剔干净的胡渣,若有所思道:“估计等咱们应老师生的时候,师爹得哭成个大泪人。”
“鼻涕一把,眼泪两把。”
把梁至嵘那张严肃冷淡的脸和哭泣联想起来,所有人都有些忍不住想笑。
连平时最文静的李代娣此刻也忍不住埋下头,肩膀一耸一耸。
一股热浪“腾”地涌上了应欲语的脸颊和耳朵,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一定是红得不得了了。
她佯装恼怒地瞪了底下学生一眼,手中的激光笔虚虚地照过几个笑得最欢快的男生,“笑!还笑!”
“你们的稿子是都打磨好了?待会儿一个个上来过最后一遍,谁卡壳,今天晚上留下来加练!”
应欲语的声音虽然努力维持着师道尊严,但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羞赧,如同投入水中立刻就沉底的一粒小石子,反而让这群调皮“小猴子”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了。
恰在此时,教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张温和含笑的脸探了进来。
梁至嵘今天穿得很随意,衬衫袖子慵懒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倒是早已习惯了这每日一次的“欢迎仪式”,目光精准地越过一张张带着促狭笑意的年轻面孔,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应欲语的身上。
那眼神里有纵容,有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几个学生接过他手里拎着的冰水果。
“师爹。”一个胆子最大的女生脆生生开口道,“你又来监督我们应老师啦?”
“放心,我们可听话了,一点不敢累着您的重点保护对象!”
梁至嵘笑了笑,没接这茬。
他径直走到讲台边,给应欲语带的是专门熬的雪梨银耳汤,可以润嗓子。
保温杯盖子一拧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温润香甜的气息。
“去了公司研究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梁至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善意的哄笑声,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好喝回家再继续给你熬,心心。”
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一瞬,听到应欲语的小名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哦~”声。
应欲语脸上刚刚退下去一点的热潮又轰然上涌。
这男人!干嘛当着学生的面叫她小名......
嗔怪地瞪了梁至嵘一眼后,应欲语还是接乖乖过了碗。
清甜的汤汁滑过干涩的喉咙,确实带来一阵熨帖的舒适感。
她和学生们说了再见,就和梁至嵘一起走出了教室。
不懂事狗男人还想牵她的手,反被她给打了好几下,旋转楼梯上只剩下“啪、啪、啪”的清脆响声。
梁至嵘开车时,双手稳稳当当地扶着方向盘。
那手背上——通红一片。
*
又过了两个月。
离预约产检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市中心顶级私立医院的产科VIp诊区,环境静谧。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鲜花的香气。
应欲语穿着一条宽松舒适的长裙,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梁至嵘紧挨着她,一只手始终与她十指紧扣,另一只手臂则小心地环着她的腰,让她可以舒适地靠在他怀里。
虽然不算是第一次检查了,也还没到什么痛苦的项目。
但是应欲语莫名紧张——担心宝宝可能有什么问题。
梁至嵘褪去了往日的凌厉感,眉宇间只剩下专注的温柔。他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应欲语,时不时低声询问:“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空调温度合适吗?给你拿条毯子好不好?”
“要不要我给你讲点讨厌亲戚的八卦,打发时间?”
闻言,应欲语觉得好气又好笑,她无奈地抬了抬眼,轻轻捏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回答道:“拜托。”
“梁至嵘,我没那么娇气的。”
他在米诺克斯岛上受的伤,疤痕似乎淡掉了不少。
“我知道,”梁至嵘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应欲语的发顶,声音低沉悦耳,“但我乐意这样照顾你。”
护士过来提前询问情况时。
梁至嵘直接在手机上打开了一份表格,上面清清楚楚地罗列着应欲语孕期感到每一个不适时的情况。
连她吃到什么食物,额外觉得反胃的清单都有。
应欲语觉得,这男人似乎不是她的老公,而是她的贴身助理。
当然,只专属于她一个人,也只为她提供私人服务。
“好的,一会儿医生都会检查一遍的。”护士认真负责地记录着。
在应欲语准备进检查室时,手机响了一声。
是她母亲,徐培娟女士发来的短信:【今天晚上和你丈夫回来吃晚饭吧,不用买菜,我下厨。】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向你们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