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揉碎的胭脂,一点点晕染着天际,将最后一缕日光慢慢吞噬。
沈娇娇踩着这暧昧不明的天色,加快了脚步,身后赵婆子热情的挽留声渐渐被晚风揉碎,消散在蜿蜒的小路上。
她垂眸,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旁并肩而行的陆谨言。
他耳尖泛着薄红,不知是酒意作祟,还是这暮色给染上的颜色。
沈娇娇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方才吃饭时,陆谨言执起酒盏的模样。
白玉般的手指握着酒盏,清酒顺着他优美的喉结缓缓滑下,在暮色的笼罩下,竟酿出一片醉人的绯色。
沈娇娇沉浸在回忆里,脚下一个不注意,被路边凸起的石头狠狠绊了一下。
她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当心。”温热的气息裹挟着淡淡的酒香瞬间掠过耳畔,沈娇娇只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陆谨言反应极快,长臂伸出,手掌悬在她肘间,动作轻柔得像一片即将落下的羽毛,小心翼翼,似有若无的关切在空气中流淌。
在沈娇娇重新站稳后,那悬在半空的手微微一顿,最终又默默收了回去。
仿佛方才那险些触及的温度,只是一场错觉。
“多谢。”沈娇娇回过神来,站稳身子。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脚下的草被踩出细碎声响,像是在为这静谧的暮色伴奏。
沈娇娇望着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在暮色里轻轻摇晃,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像极了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
风掠过树梢,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也吹乱了沈娇娇鬓边的碎发。
她侧头,偷偷看了眼身旁的陆谨言,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耳尖的红晕似乎又深了几分。
沈娇娇抿了抿唇,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快,她慌忙转过头,目光落在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边。
回到陆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唯有陆母的房里透出一线昏黄烛光,在夜色里像一豆摇曳的萤火。
沈娇娇跟着陆谨言跨进门槛时,鞋子碾过地上的声响惊动了屋内人。
门轴发出苍老的吱呀声,陆母披着外衣出现在门口,她手中的烛火摇曳,将皱纹里的疲倦都染成了温柔的光晕。
看见两人身影的瞬间,陆母紧绷的肩膀骤然放松,唇角扬起欣慰的弧度:“娇娇,谨言你们回来了。”
沈娇娇望着陆母,心里泛起暖意:“娘,您还没有睡啊?”
陆母拢紧衣襟,灯笼的光影在她脸上晃动,映得眼角笑纹愈发明显:“这深更半夜的,我怕你们回来时没人开门,现下你们平安回来,我也能踏实歇着了。”
陆谨言上前半步:“让娘担心了,谨瑜他们想必已经睡下了吧?”
“他们俩已经歇下了。”陆母将蜡烛递给陆谨言,烛泪顺着烛台凝固成蜿蜒的痕迹,“灶上煨着热水,你们洗漱完也早些歇息。”
“好的,娘你也早点休息。”沈娇娇声音轻轻的,生怕惊扰了这寂静的夜。
陆母摆了摆手,转身回了屋里:“快去吧,夜里凉。”
灶房的泥墙上,摇曳的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沈娇娇蹲在陶瓮旁,舀起木勺时,蒸腾的热气扑在脸上,混着灶灰与柴火的焦香。
她偷瞥了眼正在擦拭的陆谨言,他挽起的袖口露出白皙的小臂,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帕子,水珠顺着腕骨滑进衣襟。
沈娇娇的脸颊略微泛红,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因身旁人偶尔投来的目光。
陆谨言低头洗脸的动作很轻,水纹荡开又平息,像极了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
“我好了。”沈娇娇拧干帕子,起身时裙摆扫过陆谨言的衣角。
夜风从窗户钻进来,她加快脚步往卧房走去,身后传来陆谨言收拾陶盆的响动,一声,又一声。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月光正斜斜地洒在床上。
沈娇娇褪去外衣,白色里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扑进柔软的被子里,稻草填充的床垫带着阳光的暖意,还有若有若无的皂角香。
“呼——”沈娇娇舒服地叹了口气,将脸埋进枕头里。
她侧过身,看着门口,听着他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心跳突然快了几分。
门轴发出细微的响动,陆谨言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沈娇娇闭着眼睛,却能感受到他站在床边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皂角味。
沈娇娇睫毛轻颤着睁开眼睛,正对上陆谨言那双漆黑的眸子,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看什么?”
陆谨言喉结动了动,喉间溢出的声音像是浸透了蜜:“看你,娘子好看。”
他说话时目光毫不躲闪,平日里沉稳的眉眼竟漾起层水光,倒像个偷藏了糖块的孩童。
沈娇娇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往日里他极为守礼,连对视都会耳尖发红,此刻却直勾勾盯着她,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酒气。
她慌忙坐起身,被褥滑落时带起窸窣声响:“陆谨言你喝醉了?”
刚刚在院里说话的时候挺正常的啊?
床榻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陆谨言缓缓坐了下来,烛光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流淌,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温柔的阴影。
他眼神直愣愣的,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沉稳模样,“没有,我没有喝醉。”
声音带着几分执拗,尾音却软绵绵的,像浸了水的棉絮。
沈娇娇支起身子,看着眼前呆呆的陆谨言,忽然觉得平日里板着脸的他此刻可爱得紧。
她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坏心思,故意拖长了声音,“陆谨言,叫姐姐。”
陆谨言闻言,浓眉紧紧蹙在一起,眼神里满是困惑,仿佛在思索这要求背后复杂的逻辑。
他咬着下唇,喉结上下滚动,半天没吱声。
寂静的夜里,只有远处传来的虫鸣声,一声又一声,敲打着暧昧的氛围。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你是娘子。”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却又透着股傻乎乎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