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探春看着古落，她知道，太太说的娘，指的是她的姨娘。
她有些恍惚，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太太这里，听到用娘来形容自己的姨娘，虽然这是事实，但是这又不是事实。
她听说，太太自从大哥哥死后便性情大变，待到生了宝玉，更是把整个心放在了宝玉身上，后宅的事情也不管了，对老爷也不像是曾经那么上心了。
所以她和弟弟出生后，太太也并不愿意或者说故意的放任了让姨娘来养自己和弟弟。
后来，老太太做主把二姐姐和四妹妹都接到她身边住，自己也就顺势的从姨娘那边出来，成了被太太养大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有能力，会经营，可是她一辈子只能是个姨娘，这是她一生所能到达的最高的位置了。
可是她想争夺的东西，连太太的起点都够不上，她的儿子也是比不上宝玉的。
所以她不甘，她儿女双全，有能力又美貌，有丈夫的宠爱，她为何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女再多去争取一些。
探春是个聪明的，哪怕姨娘从不和她说些什么，但是她能从她的言语中，和发生的事情里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太太不喜欢自己姨娘，所以她刻意和姨娘拉远一些距离，也从不直接称呼姨娘为母亲。
她知道自己的未来是掌握在谁的手上的，她清楚也恐惧。
可是，她听到了什么？
她听到太太将她的姨娘称呼为她的娘。
所以太太，从来都没有在乎过这件事吗？
所以太太，并不是仅仅因为自己如此懂事的和姨娘划清界限才心疼自己的吗？
她不知道这一刻要怎么说自己的心情。
她知道太太对她好，但是很多话都不敢说，也知道自己和太太之间终究是隔着一层的。
林姐姐告诉她太太喜欢她或者不喜欢她，都与姨娘没有半点关系，她原本是不信的。
可是，为了说服自己，太太，竟然说拿姨娘和弟弟出来。
这一瞬间，心里的隔阂慢慢消失，她感觉自己真的感受到了太太对自己的喜欢，不因为任何其他的，只是因为自己这个人。
“母亲。”
探春抬头看着古落，哽咽地喊出两个字，然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古落听了探春这称呼也是一愣，别说探春了，连宝玉都很少这么称呼她的。
她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刚想说什么，探春已经擦了眼泪继续说话。
“我也舍不得家里，可是我就算再舍不得，还能在家里待上几年呢？二姐姐就要走了，我呢？也不过就这几年，与其在家里等着不确定的未来，我还不如自己出去闯自己的人生。”
说到这，探春露出一个笑来，“哪怕是死，我也想死在自己选择的路上。”
古落听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劝的动她了。
她知道，探春既然能求到自己这里来，就说明她的计划里，自己绝对是重要的一环，若是自己不同意，她的计划也不一定能成。
可是，她怎么都说不出不同意的话来。
不说那可能会发生的和亲之事，就是把这孩子盲婚哑嫁的嫁出去，她真的会乐意吗？
将一个想要出去飞翔的鸟剪了翅膀，装在笼子里，像个礼物一样送到别人家里去，这只鸟还能活吗？
“所以，你想如何做？”古落妥协，若是探春真的想走这样的路，那她，一个旁观者，又有什么立场去控制她。
探春的眼睛亮了，与古落握着的手微微发颤。
“我问过林姐姐，有能让人伪装生病的方子。”
“林姑娘知道你的安排？”
“林姐姐不知道，我没有给姐妹们说过，但是林姐姐，也许能猜到吧。”探春回答，然后继续道，“我想着，我若是生了大病，还是那种治不好也死不了的大病，老爷定是不会再给我找人家的了。
家里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养着我，传出去我有病，若是再有传染的风险，连府里的人出去都会被人小心提防着，到时候，就可能把我给送回金陵的祖宅里养着。
祖宅里的人大多是没有见过我，我半路上与人换了身份，让她装作我的样子。”
古落有些心疼，男人想出去做一番事业，那是有事业心有志气。
一个女孩子想要出去，却要仔细认真的算计，若是出错一点，便可能被唾弃。
“这样，你若想装病，我是同意的，最好这个病脸上要长些东西，身上要变瘦，这样才不那么容易被发现。”古落仔细想了想，“和你互换的人你可想好要选谁了？”
“人选已经定了，是我的一个丫鬟，和我年纪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她父母都去了。原本上次想让她离开府里的，可是她苦求我一阵，说回去必是会被伯父一家卖掉，愿意在府里待上一辈子的。”探春连忙回答道。
“这个人你放心就好。”古落点点头，“你这件事，需要林姑娘和我一起配合你，府里的事情都好说，但是真的出去了，你接下来要去哪？”
“昨日与陈家人吃饭，我有隐晦的说过，咱们府里会派人去跟着看他们一段时间，倒是我还拿着三爷的身份，先去适应一番，等适应的差不多了，便四处走走看看。”
“那你难道一直要用男子身份吗？你现在小，是少年的样子，无论声音还是长相都还好说，等你再大一些，认识的人多了，总是会有人能发现你的不同的。”古落尽量帮助探春想到那些她没有想到的地方。
“太太，林姐姐为何现在能光明正大的出去，无论是府里还是外面的人都不会再多说一句？因为她有能力，而这些人都需要她这个能力，所以都不会去攻击她，甚至还会维护她。我想以后自己也可以成为这样一个人。”探春眼神坚定地看着古落。
古落最终还是只能长叹了一声，“我不劝你，这出去以后，你要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比你在家里想的要多得多，到时候我帮不了你。但是你要知道，若是哪天在外面受了罪，想回家了，就给我写信，我让宝玉去接你回家。”
探春双眼含泪，郑重的点点头，她知道，这是太太给她留了个退路。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总是要看着你二姐姐出嫁吧。”
古落觉得，她明明年纪也不大，怎么中年人装久了，也开始舍不得儿女们离开了。
探春咬咬嘴唇，轻轻摇摇头，“母亲，我想尽快就离开。一来，父亲那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像大老爷那样把我许了出去，二来，二姐姐婚期将近，我也更好的离开。”
古落点点头，伸手摸摸探春的脸，轻轻将她抱在了怀里，“苦了你了。”
“赵姨娘，您怎么来了？”屋外突然传来彩霞好大一声称呼，“太太正和三姑娘说话呢，您在外面等等吧。”
“三姑娘在啊，那我在外面等一等。”赵姨娘也放大了自己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的感觉。
古落放开探春，微微蹙起眉，这人明显是知道探春在这才赶过来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探春忙擦了眼泪，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且去见你娘吧，不用让她进来了。”
探春答应一声往外走了几步，却忽然回头看向古落，“母亲，我娘那边，我会尽量好好和她说说的。”
古落摇摇头，“多的你不用管，好好做你自己就好。”
送走探春，古落恍惚看着窗外，听到探春将赵姨娘带走的声音。
兜兜转转，怎么感觉大家都又走向了应定的结局。
迎春还是要嫁给孙绍祖的，探春还是要远离家族回不了家的，那宝黛钗三个人呢？会不会也会走向判词里的结局？
古落忍不住在夏日里打了个冷战，命运这东西，真的是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