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一点点刺破云雾。
洋洋洒洒的光晕映照妙华寺下群山巍峨,层峦叠嶂。
宣帝今朝五十有四,身形高瘦,两鬓微白,面色隐有些蜡黄。
瞥见被抬进寮房的萧时凛,宣帝眉心微蹙,“这不是文远伯府的萧侍郎吗?”
他有环顾身后众人,目光不经意扫过略显狼狈的桃夭,没多做停留,很快又回到长公主身上,“皇姐这是作何?”
桃夭立在众人身后,凝眸仰望着一身明黄龙袍的宣帝。
心中不由自主颤动,热泪不知不觉充盈满眶。
她连忙垂眼拭去。
这时候的父皇,虽然脸色也有些病态,可比起前世三年后的他,气色好上太多了……
长公主朝宣帝行了一礼,将半夜至今所见所闻如数告知宣帝。
未有半句虚言。
见阮玉竹没有要帮腔的意思,萧母伏跪在地,眼泪婆娑哭道,“皇上,先父就给我留下凛儿这么一根独苗,他从小恭谨好学,奋发上进,绝不至此啊!”
“皇上明鉴!”萧时凛从担架上连滚带爬,拖着折断的伤腿伏在宣帝脚下。
他忍着疼咬牙道,“皇上!这等青楼妓子卑贱脏污,臣自幼苦读圣贤书,更得恩师柳太傅悉心教导,绝不会做出这种欺君罔上,亵渎神灵之事!”
“臣愿用自己的前程和满门性命发誓!”
跟前,萧家母子言之凿凿,宣帝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看向长公主,“皇姐,您可见过那妓子?若只是她一人空口白牙的说辞,朕觉着,还需细查方能定罪。”
长公主对宣帝的话毫无意外,她道,“我说要将他打入天牢,便是要细查的意思,不想萧夫人竟是觉得本宫要趁机谋害她的宝贝命根子。”
她长叹了口气,“本宫一把年纪了,担上偏私枉法的恶名倒是不怕,只怕因此毁了皇室声誉,叫朝臣们对我们华氏皇族寒心,这才不得不大清早前来叨扰皇上。”
“混账!”宣帝听出长公主口中揶揄,忍不住龙眉倒竖,“是哪个混账说出这种诛心的话来,叫长公主伤心?”
萧母浑身一颤,就听刘嬷嬷道,“这些话全是萧夫人说的!”
刘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惯会察言观色,告起状来也毫不含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可谓是杀人诛心了!”
宣帝顿时扬声,“来人,将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拖出去,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母亲!!”萧母被拖出去时,萧时凛伏在地上嘶吼出声。
见宣帝不为所动,萧时凛心神一动。
是了。
他不能错过母亲拼了半条命给他换来的机会!
“皇上,臣昏迷前,在我身边的人分明是洛大小姐,这名青楼女子从哪里冒出来的,臣委实不知啊!”
这已经不是萧时凛第一次与桃夭对峙了,吸取了前两次的经验,萧时凛决定先下手为强。
“若真如洛大小姐所言,那么多山贼追着她,她一个弱质女流,又岂能全身而退?皇上和长公主难道不觉得,她的话破绽百出吗!?”
他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更何况,洛大小姐根本没有实证,长公主就要将臣打入天牢,恕臣不能认罪!”
拜他所赐,宣帝的视线再次落在桃夭脸上,这次,比方才要郑重许多。
四目相对,一股无名的波动让宣帝心尖微颤。
那双眼睛……
太像了!
长公主看着宣帝的眼神,轻轻一笑,抬手按住了宣帝的胳膊,“说起来,洛大小姐是玉竹的女儿,亦是柔贞公主的表姐。”
原来,是阮家的后辈……
难怪她的眼睛,与记忆中的人那般相似。
宣帝正欲说话,就见桃夭唇角轻勾,“谁说我没证据?”
她垂眼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花娘菁菁,慢声道,“这位姑娘,你说萧大人给了你一百两,是现银还是银票,在哪呢?”
众人视线齐刷刷落到菁菁身上,她颤声道,“数额这么大,当然是给了银票……我贴身保管着呢!”
萧时凛顿时瞠目欲裂,“不可能!”
“拿出来看看。”桃夭道。
只见菁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手伸进肚兜里,从暗兜中掏出一张银票。
宣帝掩唇轻咳一声,长公主几人也都纷纷侧眼。
福康公公接过,打开检查了一遍,方才递到宣帝手中。
宣帝瞧了那银票一眼,往萧时凛脸上一扔,“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时凛爬了几步捡起,惊见银票上面,确确实实盖着他们萧府的印章!
“怎么可能……”
萧时凛浑身一震。
他怔怔抬眼,视线在桃夭和菁菁之间来回转动,忽然,心念如电。
“是阮修墨!”
他顾不得仪态,神容阴鹜瞪着桃夭,“那日在临安伯府门口,他故意说我们没有结账,后又让人到文远伯府追帐……中公这才给他结了银票!”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
阮修墨定然替他们结过账了,所以追讨回来的银票,便落入了他们手中!
萧时凛抬起被划伤几道口中,血肉模糊的手臂,指着桃夭道,“你为了退亲,居然不惜以身做饵,跟你表哥合谋害我!”
“什么饵?”桃夭一脸不解,“难道昨夜之事,本就是一出萧大人故意设计的好戏?”
“你!!”萧时凛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里发虚,正思虑着如何扳回一城,就听见寮房外传来整齐的声音。
“柔贞公主到——!”
远远见到来人,萧时凛下意识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