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家后宅,郦康宁撇下两个妹妹,脚步匆匆地离去。
抱着狸奴的乐善陡然一惊,心中蓦地有些不祥的苗头。
然而不过片刻,侍书和玉簪已将她的行李规整完毕,前来与她道别,道,“五娘子,奴婢们离家也有些时日,暂且先回去了。”
这一打岔,倒把她那还未理出的思绪又给吹散了。
乐善笑嘻嘻地送她俩出门,殷殷挥手作别,约好等杨羡下回休沐时,再同来看她。
说起休沐,乐善还未开口,好德先笑道,“本来赶今日回来,就是想着杨哥哥休沐、能见上一面。怎得他今日既没来沈家,也没来咱家呢?”
乐善被说中了心事,斜睨了姐姐一眼,故作正经道,“姐姐问得奇怪,他来不来我怎知晓?我也从未留意过。”
好德正拉着妹妹往六福斋内走去,打算到厅上找娘和姐姐们,数日未见、怪想的慌。
她素来好脾气,见乐善不认便算了,随口附和道,“好吧好吧,你不想、是我想,行了吧?”
两人边走边逗趣,跟着好德来郦家的沈家女使燕儿和银红远远坠在后面,捧着送与郦家娘子们的礼物,和郦好德要带去沈家的物品。
谁料刚把东西放在厅上,还未到六福斋内,恰碰见前来接她的沈慧照。
沈大人正好听到后半句,本就严肃的脸色瞬间阴沉三分,问道,“四娘在想谁?”
眼看着要到夜食的时辰,六福斋内正上人。郦娘子不得空,在前厅忙忙碌碌,郦寿华和郦康宁见了他便心虚怎敢陪着,唯有万事不知的琼奴送他来后院。
沈慧照听到的话,琼奴自然也听到了。
她没多想,笑道,“妹妹们说的应是杨弟弟。
沈大人有所不知,咱家与杨家在洛阳时便常来常往,亲如一家。两个妹妹与杨弟弟年龄相仿,更是自小一起玩耍长大。
来到汴京后,杨弟弟每逢休沐也要来家中坐坐,这一旬也不知为何,许是家中事务繁忙,竟没来呢!
这许久未见,别说四妹妹,娘和姐姐们也甚是想念呢!”
沈慧照只知杨羡与郦家关系不错,没想到竟这般亲密,阴沉的脸色不禁尴尬三分。
他身后的青石心中暗暗叫苦,两家既然亲如一家,若知晓杨郎君被自家大人狠狠打了一顿,只怕难以善了。
郦好德虽没觉得这话有何问题,但她最近与沈慧照相处久了,却觉得他此刻神色不对。
她上前两步,挽住沈慧照的手臂,娇嗔道,“三哥怎地来后院了,可是嫌前厅太吵闹了?”
沈慧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是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公事,得回衙门一趟,想着先送你回去!”
最近因些难以言说的原因,沈慧照总与郦好德在一处,不仅在沈家,就连开封府衙内也一样。
沈慧照对燕儿和银红吩咐道,“把娘子的物品先放到车上去。”
这便要去六福斋内向郦娘子告别了。
六福斋正门外,匆匆得知消息的郦娘子还在挽留,道,“这才刚来,怎么就要走了?都已吩咐厨下多备几道菜,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对着郦娘子,沈慧照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恭敬道,“实是想起一件要紧事必得回去处理,还请伯母谅宥!”
郦好德也劝道,“娘,三哥事多,改日我单独回来看您!”
郦娘子顾不得沈慧照在旁,猛地将她拉到一边,找了街边稍稍僻静的地方,骂道,“你还没嫁过去呢,怎就在他家一直住着?当初说好一个月,这都多久了?还不赶紧回来!”
郦好德回头看了看正在与琼奴寒暄的沈慧照,羞捺道,“我再住一旬,等亲事定下来,我立刻回来!”
见郦娘子犹瞪着眼,她软言央求道,“娘~求您了~就再住一旬,我一定回来!”
郦娘子拗不过她,只能无奈点头,重申道,“就一旬啊,再不回来,我就亲自上门把你揪回来!”
且说“集贤聚宝”内,郦康宁正躲在门边张望,因她有些拿不准沈慧照到底所来为何,是否真察觉出异样来。
郦寿华早已松开被杜仰熙握住的手,回身问康宁,道,“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时间紧迫,康宁只说吴三郎托杜仰熙画了幅画,可能涉及开封府的某桩案子,让她帮忙示警。
眼下杜仰熙在一旁,康宁不知他是否知道详情,也不便细说,只当是没听见。
倒杜仰熙凑到郦寿华身边,笑道,“姐姐平日难得过来,今日来此,原来是为了沈大人吗?”
自打那次杜仰熙说不会就此罢手后,郦寿华便时常躲着。
可六福斋就这么大,难免三五不时便碰上一回。杜仰熙今日送诗,明日送画,郦寿华倒不觉得厌烦,只嫌他歪缠得紧。
今次自己送上门来,想必此时他心里已乐开了花。
果然,杜仰熙从袖中抽出一张浣花笺,道,“这是我新写的,姐姐帮忙看看哪里不好?”
郦寿华最爱诗词歌赋,又喜杜仰熙的一手好字,不禁略微扫上一眼,竟又是首缠绵悱恻的情诗。
“曾逢仙媛绮筵中,浅笑流波意万重。
绣户灯摇春梦暖,瑶台月照锦衾浓。
愿为比翼翔霄汉,欲化连枝傲雪冬。
纵使天涯途路远,此心长系与君同。”
郦寿华无奈地收回视线,想装作没看见。
杜仰熙却已发觉她脸颊微红,故意捉弄道,“姐姐是不是觉得‘天涯途路远’这句不好?果然心有灵犀,我也觉得这句欠佳。
咱们两个自要长长久久在一处,怎舍得相隔天涯,不如改成‘朝晖形影伴’如何?”
“集贤聚宝”就这么大,康宁把他的酸话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牙都要酸倒了。
终于那边沈慧照携郦好德登上马车离去,她才有空回怼道,“杜举子既得顾店,又要温书备考,怎还有闲工夫写这种酸诗出来?!”
杜仰熙似是才发现还有个她,惊讶道,“怎的三娘子还没走?”
从来只有康宁嫌弃人的,从来还没人嫌弃过她。气的一把拽住寿华的手,怒道,“现下就走,省得留在这里碍杜举子的眼!”
谁料杜仰熙却拉住寿华的另一只手,理直气壮道,“你走可以,姐姐留下!”
康宁冷哼道,“这是我姐姐,与你何干!”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哭笑不得的郦寿华忙甩了甩袖子,无奈道,“你们还小吗?怎得如此幼稚,连五妹妹都不如!”
这话一出,倒使得郦康宁瞬间有了主意,“对呀,我怎么把五妹妹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