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娘子昨夜听闻大女婿家传来的消息,说是三女儿康宁在洛阳城中找到了落水失踪达一年之久的儿子。
她顿时喜上眉梢、即刻动身,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城,立刻与儿子相见。
谁料仍是晚了片刻,城门已经关闭。她不愿归家,就坐在城外痴痴的等。夜深人静、思及亡夫与受苦的儿子,难免又哭上两场,焦急的熬到了天亮。
好容易等到城门大开,可又不知儿子下落,想到还得在吴府门外再等上一等,心中不免丧气。
未曾想才进城门,就看到大女儿与三女儿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两人满面喜色掀开车帘向外张望。
郦娘子换到吴家的马车之上,还未坐稳便迫不及待地追问女儿,究竟是如何找到儿子的,有没有认错人。
郦三娘的俏脸上满是欢喜,她握住郦娘子的手兴奋的说道:“我昨夜本已回到吴家,可巧就在大门外面碰上吴三哥哥在等他的书童。
书童说他奉三哥哥之命回书院帮他拿书本时,听到杨府院内似是有收拾行装的声响。
他听到这话就猜到杨家人回来了,急急忙忙带我上门。
娘您不知道,那书院和杨家仅仅一墙之隔……”
郦娘子满心焦急,哪有心思听她这般絮絮叨叨磨磨唧唧、半天说不到正题,当即打断问道:“哪个要听你说书,我就问你是不是亲眼看到你哥哥了?”
三娘重重地点,头,笑着说道“。何止看到,我还抱了他。娘,真的就是哥哥,绝不会有错!”
大娘寿华也在一旁应和:“不止三妹确认过,我家三叔也亲眼看到人,那人确确实实就是弟弟!”
心焦整整一晚上,深怕再度空欢喜一场的郦娘子,此刻终于如释重负,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的泪如雨下,“我的儿,我的梵儿,娘可算把你找到了!”
哭着哭着便高声催促马车快快走,恨不得下一刻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儿子。
郦家一行人进门,好容易见到儿子、确认人活着,难免悲喜交加搂着大哭一场。
面对救下儿子的恩人杨羡,更恨不得连命都给他。
郦家虽然富裕,也仅是富裕而已。洛阳城外虽有百亩良田,可也仅有这百亩良田。
不论是与吴家、还是杨家比起来,只能算是寻常的田舍翁。既无商铺门面、也无来往的生意。
怎么能拿出来如此厚重的谢礼,靠的还是吴家的大女婿。
郦娘子急急忙忙,只顾着来确认儿子是不是真的找到,压根没想到谢礼这一说。乍见大女婿打开这许多的箱子,也是吓了一跳,当即决定回去卖田卖地也要给还上。
她殷殷切切,对着杨羡感激又感激,好听话说了一箩筐,可没想到杨羡只挑了一个玉环。
谢礼大多是都是吴家准备,只一个小箱子是郦大娘派去城外接妹妹们前来时,骊福慧骊二娘所带。
里面装的都是些金银和女儿家用的贵重首饰,想来也是郦家姐妹知道要送谢礼,匆匆凑出来的。
杨羡拿到的玉环恰是五娘之物,他曾 见五娘爱不释手,日日佩戴在衣襟之上。
“哎哟、哎哟,这礼可就太薄了,让我如何是好呢……”郦娘子看到杨羡只挑了一个小小的玉环,手足无措的连连摆手。
眼前的小郎君面容尚显稚嫩,瞧着与自家四娘的年纪差不多,大略只有十一二岁,可怎么这么的心善、又仁义,真是……真的让人羡慕又佩服他的爹娘,怎么能养出这样举世难得的好孩子。
杨羡尴尬一笑,努力控制视线不要落到一旁五娘的身上,似是有些羞窘。
“我家远在汴京,洛阳这里只有大姐在照顾我的起居,可如今她回家了,十天半载的也回不来。
本想……唉,算了算了,若真说出来就太为难人了,还是算了。”
郦娘子听说他话说半截,又见他羞红面庞似难以启齿。
立刻豪爽的接口,“郎君有话就直说,切不要客气,若有用的着我家的地方,一定全力而为!”
吴十一郎看杨羡这模样,恐他接下来的话会出人意料,但又觉得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又能说出什么来?
郦大娘也说,“郎君有话只管直说,我们就算尽阖家之力,也定会替您达成。”
杨羡脸似乎更红了,支支吾吾的张口,“实是我家中亲人不在,虽有些下人可难免觉得孤单,若是伯母留梵兄多住几日 ,待我姐姐归家后再回郦家,可就太好了。”
这下院中人都听明白了,杨羡哪里是孤单,分明是自己住会害怕。
五娘忍不住凑到四娘身边,小声嘟囔道,“这人都这么大了,自己住居然还会害怕?”
院中安静,她声音清脆,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不止四娘狠狠杵了她一下,郦娘子也低声呵斥,“闭嘴!”
这要求虽然不过分,郦娘子却委实为难。
只因可刚找到儿子,自然恨不得日日夜夜都见着,怎舍得让他再多留在别处一刻?
郦大娘与吴十一郎也面面相觑,这事虽不为难,可郦娘子若不同意,他们也不敢轻易的应下。
气氛霎时冷场,杨羡见状尴尬的笑笑,“既然为难就算了,家中还有许多仆役,也孤单不到哪儿去。”
恰爱说爱笑的吴三郎今日去了书院没有跟来,若是他在,定会高喊“我留下来陪你!”,院中也不会如此冷场。
可惜他不在,杨羡也是看他不在,才故意的为难人。
众人不禁全看向郦梵,希望能说上两句,表个态度。可他眼神红肿,似是还没从伤心中回神。
郦梵昨日被郦三娘搂着哭时还好,虽似有所感却不曾如何,今日却不同。
自见到郦娘子的面 ,阵阵熟悉之感便涌上心头。待道郦娘子抱着他痛哭,更觉得百感交集,委屈得不得了,似是离巢许久的乳燕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归家,不由得也搂住老燕子痛哭出声。
这分明就是母子天性、压根不用怀疑来人的身份。
此时内心中既想回家,又舍不得杨羡, 也是左右为难。
最后,还是郦娘子当场拍板,“留下!郎君救了吾儿一性,只是暂时留下陪您算的了什么?就是为奴为婢也使得!”
浩浩荡荡上门的郦家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杨家,来时忐忑不安,回时兴高采烈。
郦大娘带着母亲妹妹回吴家小住,以便趁着杨羡白日上学时能接弟弟来吴府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