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承回乡丁忧又不是田瑞回乡丁忧,那帮乱臣贼子连遮掩都不遮掩了,朕要是放过他们,天家颜面何存?“皇帝拔高了声调,包含着愠怒。
“我高祖皇帝在位时,贪官照杀夕犯,人手不够便让他们披枷带锁办差,若真有要紧且无法替代之人,就仿照高祖当年来办。”
“更何况,天底下这么多读书人,不差那一两个,一个在位官员下去了,上有翰林院那帮人,下有中不得进士的老举人,一个两个都排队候着呢,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读书人。”
皇帝两三句话,便给此事定了调子。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最不缺的就是想要鞍前马后之人。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金立点头:“主子英明,奴婢这就去办。”
“对了,”皇帝忽然想到什么,“眼下还不能排除夏石结党营私的嫌疑,让他去内阁当值的时候,带上脚镣。”
“是。”
皇帝今日心情不差,已经讲道理说的十分明白,金立不敢再多言,只能敛声屏气的照做。
皇帝看了金立一眼,这便是他喜欢这个奴婢的地方:“虽说你有时候反应慢些,但初衷总是好的,瞧瞧你脖颈上的汗,赶紧出去换身衣裳吧。”
金立感恩戴德:“多谢主子,多谢主子,奴婢这就去换衣裳。”
看着金立离开的背影,皇帝觉得自己的驭人之术一如既往的好用。
……
司礼监的人传完旨,夏石恭恭敬敬的叩了几个响头,感念皇帝圣恩。
“父亲,咱们如今可要去见太子?”
“不去了,不去了,”夏石摇头,经此一役,他彻底明白了许多。
眼下这是皇帝给他们最后的机会,不管腹中有多少牢骚,也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动。
虽说皇帝眼下春秋已高,但到底还没殡天,而且身体状况还不错,后面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儿仍未可知。
“你记住,”四下无人之际,夏石教导自家子侄,“为官最要紧的便是忠君,想要经久不衰,定然要一心一意的站在皇上那边。”
夏石这番言论,与内廷十万太监的座右铭不谋而合。
“那父亲想要怎么办?”
夏石眯了眯眼:“眼下要紧的事有两件,一是那本册子,二便是解决张济承。”
“暗地里让人着手去查粮船改道之事,至于张济承,”夏石冷笑。
“只要咱们比张济承更得圣心,那这所谓的名册也好地位也罢,他都绕不过咱们去,还有柳执旭当年在大同干的那些亏心事儿,咱们都还没抖落出来呢。”
只要行动够快够猛,就算不能给他致命一击,但鹿森书院黑名单之事也能解决的七七八八,等张济承回到京城,早就大势已去,最坏也不过是回到从前相互牵制的状态。
但夏石是绝对不允许回到从前的状态中。
“爹是想怎么办?”显然聪明的父亲都很少有聪明的儿子。
张济承如此,夏石亦是如此。
夏石冷哼道:“他张济承不是会弄钱吗?只要咱们的手段比张济承更厉害,态度更谦恭,那皇上还要他这么一个恃才傲物的辅臣做什么?”
“联络咱们礼部和都察院的人手,等皇上想要下旨夺情的时候,一定要全力阻拦,能拖多久是多久,拖得越久,对咱们越有利,”虽说他们的人手被张济承明里暗里拔了不少,但朝堂关系盘根错节,多少还有些得力的。
“若真能拖个一年半载,等他回来早已是物是人非,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蹦跶几天。”
只要张济承失了圣心,再将柳执旭在大同的所作所为曝光,不怕扳不倒这两人,至于苏俨和张游,那更是不足为惧。
……
夏石向皇帝展示自身价值的做法,就是弄钱,还要弄得比张济承快,比张济承多。
但这些谢樱无从得知,安顿好长安的一切后,谢樱西行去探望李岚,一进门便见到一群大夫。
“我们派去的人手昨天才走,怎么你现在就来了?”二夫人看见谢樱,一脸诧异。
“怎么了这是?”谢樱有些担忧,别是李岚在战场上受伤了。
但看着卢氏的神色,又觉得情况没那么严重。
卢氏叹了口气:“老国公爷不好了,前些日子摔了一跤,就一直卧床,眼看情况一日比一日糟,我们赶紧派人回京城报信。”
谢樱叹息。
卢氏怕她伤心,张口安慰道:“樱姐儿也别太难过,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爷子都快八十了,挨不过这一回也是喜丧。”
谢樱点点头:“后事是在这边办呢?还是回京城?”
“老爷子的意思就是在这边办,但家里肯定不愿意,肯定更想要扶柩回京,毕竟都讲究个叶落归根,”卢氏低声道。
李靖骁在西北待了大半辈子,可谓一生的心血都撒在这片土地上,但李家的祖坟在京城,若是以后的儿孙们志不在此,扫个墓还得千里迢迢跑到西北来。
谢樱脑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丝信息,猛然开口:“要是老爷子真抗不过这一关,丧事就在这儿办,决不能回京!”
“为什么?”
卢氏一脸诧异的看着谢樱,在这个年代已经能当孩子娘的年纪,在众人眼中分外靠得住的谢樱,此刻居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敏感。
“来不及细说,舅母快将进京传信的人唤回来!”谢樱的声音急到尖锐,恰好被进门的李岚听见。
“究竟是怎么了?”
“兹事体大,借一步说话,”谢樱扯着夫妻两人到了书房,将京城中的事情和盘托出。
“虽说眼下名单中具体是哪些人名还未公布,不管这册子是他们鹿森书院自己人写的,还是张济承他们栽赃嫁祸故意罗织,咱们终究有可能在名单上,”之前李峤被弹劾罢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事儿我们知道,只是这边陆之州与和安一起盯着,也没法往京中报太大的军情,”九边总兵想的方式几乎一样,只是别处不如西北这般艰难。
李岚叹息道,“你觉得那本册子,是确有其事,还是栽赃嫁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