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憔悴的厉害,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儿”在一旁侍疾,看见朱宸樾进来,双颊微红。
“娘娘身子怎么样了?”纵有千言万语,朱宸樾也得守着君臣之礼。
“还能怎样呢?好好养着就是了,”东宫的后院争斗也不弱于后宫,侧妃如狼似虎,饶是朱玉再怎么谨慎,也着了道儿。
好好一个孩子,怀到五月份竟然掉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们姐弟俩说说话,”朱玉冷声吩咐道。
立在一旁的宫女们纷纷行礼退下,山茶守在门外。
朱玉低声说道:“眼下明摆着跟张济承不对付,殷王虎视眈眈,太子气不顺,我们日子也难过。”
“我现在说话,你听仔细了,”朱玉吩咐,“咱们家如今不胜从前了,你们得多想想退路。”
如今这样的架势,鹿死谁手当真未可知。
“还有,当断则断,”朱玉叹息,“必要的时候,不必顾念着我的安危,至少我在这儿,跟活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
柳执旭在殿中提出的主意,经由皇帝应允,内阁拟旨,司礼监批红,由京城传往东南。
太子府中。
太子守着师徒之礼,忍住怒火,但即使是这样的忍耐,已经足够让人胆寒。
“张济承和殷王步步紧逼,咱们可倒好,竟是连一样顶用的法子都拿不出来,”太子面无表情。
夏石、郑简、宋佑三人急忙请罪。
喝口茶浇灭胸中怒火,太子这才换了一副面孔,慢条斯理在厅中踱步:“老师们都是国之柱石,还是得快些想个法子,不能再让他这么作下去了,否则我朝的根基当真就要毁于一旦。”
几人在合计一番,终于敲定了主意,太子看着夏石的背影,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
“姐,你别说这样的话,”面对朱玉的“牺牲”,朱宸樾面色极差。
朱玉的声音低低响起:“其实我冷眼看着,他哪里在乎什么新政不新政的,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好好的坐到那个位子上。”
相较殷王来说,太子真正的敌人是张济承。
“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不都是利益不同相互倾轧吗?”朱玉翻了个白眼,“只怕他如今最恨的就是,张济承不是他的老师。”
要是可以,太子更愿意一脚踢开夏石,将张济承给自己招揽过来。
只是人君若是连自己老师也不认,在这个以道德治国的时代实在难以服众,这才不得不跟夏石绑在一起,两人打着反对新政的名义,来跟张济承和殷王对着干。
山茶在外头拍门,朱玉急忙道:“他们在前厅议完事了,你赶紧回去,跟太子少说些话。”
谢樱看着传旨的官差呼啸而过,朱宸樾下马回来,将朱玉的情况告诉谢樱。
“一入宫门深似海,”朱玉除非假死,来个金蝉脱壳,否则真没有别的办法,“对了,你方才说的那个南丝北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柳执旭的法子被简单概括为南丝北织,传往东南。
朱宸樾如实说了一遍:“怎么?有问题吗?”
谢樱摇头:“这法子乍一听没什么问题。”
但是执行的人有问题。
顾不得年还没过完,谢樱直接带人出发往南走,启程前夕,李婳一脸严肃的来找谢樱:“我跟爹娘说了,他们愿意让我跟着你历练,哪怕只是在你手底下当个分店掌柜副手之类。”
“没骗人?”谢樱一脸警惕。
陈寅在一边补充道:“其实家中小辈都挺羡慕表小姐走南闯北的,四小姐要到这个机会,不知道羡慕坏了多少家里的姑娘。”
“舅舅舅母同意,那就没问题。”
“你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谢樱轻而易举的答应,让李婳直觉背后有鬼。
“你当我傻啊,有这么一个长得好,又有钱,还自带下人和侍卫,这些人还不要我付工钱,这样的副手我不要?”谢樱挑眉,一脸坏笑“你如今算是进了黑煤窑,就等着被我压榨吧。”
“啊?”
谢樱轻飘飘走了,留下李婳一人一脸惶恐的站在原地。
……
不出所料,谢樱前脚刚到扬州,后脚就收到了扬州府衙的请帖。
云霄看着请帖有些奇怪:“不是说让有作坊存了生丝的商人们过去吗?怎么还给咱们发请帖呢?”
谢樱看了看那张帖子:“明知是鸿门宴,咱们还得面带笑容的过去。”
以杨毅为首,扬州城叫得上名号的商人都被“请”了过来,书办收够了打赏,见厅堂的人也到的差不多了,便去后面请人。
一位身着红袍,大腹便便的官员走了进来,众人急忙站立行礼:“段大人。”
这便是本省的布政使,段良。
扬州知府身着紫袍,毕恭毕敬的立侍在一旁,这样的国策,还不是他一个五品知府能够做主的。
段良不紧不慢的走到上首,和煦的笑了笑:
“年还没过完,就将大家请过来,但大伙儿也知道,眼下一个旱冬,朝中诸位大人忧心国计民生,得提早为北方做准备,还请格外一起,共克时艰,咱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先将眼下的难关过了才是。”
“各位都是绸缎行业的大商人,如今有丝织作坊的老板,还请将自己手中的生丝都往北运,那边的民众又不要你们租场地,又不要你们买织机,只消给官府按比例交上两成的银钱,就有这么多免费的工人可用,织好了还能直接卖到京城去,多好的事儿。”
谢樱瞳孔微缩:何为层层加码?这就叫层层加码。
京城的政策绝对没有给当地官服掏钱这一说吧。
有商人提出质疑:“大人说的是,只是在北边织好了,我们在那边也没有铺子,还是得运回来销售。”
段良依旧是笑眯眯道:
“场地费和用工费又不要你们出,你们只消付了给官府的银子,再加上往来的运费就是,哪里需要难为至此呢?你们将库存的生丝都用了,五月份桑苗下来,七月的生丝又赶上了,多好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