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姜府是她此生唯一的底气。
与任何男子,并无半分关系。
安定有些愣了,她感觉很是好笑,脸上洋溢起了少有的明媚笑容,落在薛常景眼中,不禁让他打了个寒战,这笑容好像在说:你们看啊,这小姑娘真好笑。
姜离依旧定定地看着安定,毫不示弱。
一瞬间的功夫,安定绽放的巨大笑容已然被收起,姜离只感觉身前受了巨大的推力,她一下便退到了座椅上,被迫坐下,安定毫不犹豫地欺身而上。
下巴吃痛,她的下巴被安定死死地捏住,接下来那张还带些稚气的脸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有些痛。
她下意识想挣开,可却摆脱不得。
安定的动作很快,让奕王都来不及反应,待反应过来时,奕王已直直坐起,只听见安定很是阴狠地说道:“看在本宫与奕王还算是盟友的份上,劝你一句,若你双眼还算清明,不过丧心,若愚蠢不知所谓,是要丧命的。”
说完她便笑了,这笑声有些凄厉,大夏日里的,竟然让姜离有些冷。
“长公主还请注意分寸。”奕王眼眸紧紧盯着安定,若是旁人看来,安定此时与姜离的距离很是暧昧,可是身处其中的奕王与薛常景却知道,安定方才身上的杀气不是假的。
她就是个疯子。
这事,他们二人之前早就知晓了。
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带姜离来见这个疯子。
安定终于放开了手,她站直身来,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裙摆,登时便换上了一副尊贵公主的做派来。
“本宫既已答应了你们的约定,必然不会反悔。”
继而,她踏着悠闲的步伐,行至奕王面前,虽说低他一个头,可气势却不减。
“小侄子还需争气些,别让本宫白白浪费掉母后留下的护身符。”
姜离听懂那护身符的意思便是那道遗旨。
“长公主殿下安心待嫁吧。”
说罢,奕王与薛常景对视一眼,二人上去将姜离提了便出门而去。
“我早跟你说了别带她来,你非将她带来,你看那个疯女人,像什么样子!”
三人挤在薛常景的马车里,他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你不早说她会这么疯!”奕王翻了薛常景一记白眼,很是有些记恨。
“我……”薛常景有些无语,但是对面毕竟是位皇子,算了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吧。
奕王的眼神落在一直不发一言的姜离身上,他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们不必忧心我,”姜离终于不再低着头了,她抬起头看了看他们二人,露出了笑容,“我一直不敢面对,你们知道的,虽然我一再躲避,可是,若真到了那天,我不会犯傻的。”
饶是她现在看起来真的没有什么力量,弱的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圣母心泛滥的良善之辈。
从地狱爬出来的人,还能有多良善?
“只是奕王殿下,”姜离转向身旁的奕王,正色说道:“可否告知于我,你们应允了她什么条件?”
奕王有些面露难色,一时间只是看着姜离并不答话,他在思索,在掂量。
薛常景看看姜离,又看看奕王,面上也有些为难,不过现在,他倒是好奇,咱们这位奕王殿下会如何应对。
“你们所谋大事牵扯姜府于其中,我不想因为此次和亲交易一事,对大局有什么影响。”
姜离进一步解释道,她只是想知道为了自己他们答应了什么,千万千万,不要有大的风险。
薛常景听着撇了撇嘴,给了奕王一个无奈的眼神。
你看,我就说瞒不过她吧。
几乎是同时,两个男子都叹了口气,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是应允她,若局势大定,不经她同意,大昭雄兵绝不踏入小周境内一步。”
好算计!
安定嫁入小周,来日若无变故,定会成为一国王后,当今陛下安定是不信他无吞并小周之心的,可现如今还未成事的奕王就不同了。
今日安定讨了这样大一个人情,奕王若有举事那日,她也可代表小周给予有力支持,那么奕王只会欠她越来越多的人情。
就算时光流逝,多年后,奕王也有了吞并之心,这么多年,她不一定就没有应对之法。
总而言之,是比困在大昭王宫中好很多。
“既然如此,想必那康小太子也定会好生善待于她。”
姜离甩甩头,想让自己不再去想,那安定虽然性子有些阴狠,城府极深,可却让姜离对她抱有一些隐隐的担忧。
为了小周国,康容淳定会好生善待他将来的王后,但是谁会善待慕容安定呢?
“或许,安定并不需要。”
奕王似乎是看穿了姜离的想法,他目光灼灼,迫使姜离脱离自己的思绪,怔愣着思考奕王的话。
安定根本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她目标明确,决绝狠辣,对自己有着极精确的规划。
这样的女子,根本不用担心她的精神世界。
她的内核极稳。
“是啊,其实我还挺羡慕她的。”姜离垂下眼眸,掩藏住无尽的哀伤,“若像安定长公主一样,可随心所欲地依仗自己内心而活,果真是人生幸事了。”
安定终于可脱离这个困住了她十三年的王宫。
哪怕前路漫漫,崎岖难行,亦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她是一个很强大的女子。”
听到姜离的喃喃自语,奕王不置可否,安定确实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女子,他不否认她的强大。
只有薛常景默默地向下撇着嘴,不是很认同的样子。
一时间,车内默默无言。
终是有一人打破了沉寂。
“怎么没人问问那小康太子愿不愿。”
薛常景抱着手嘟囔着,他可是眼睛看的真真的,那康小太子本就执意于姜离,如今被截了胡,他心中只怕也有些不愿。
“怎么?”姜离疑惑道,“那康容淳目的是与大昭和亲,至于娶的公主是谁,只怕他不甚在意吧。”
“那可不一定。”薛常景的食指指尖碰碰鼻头,有些神秘地卖了个关子。
看薛常景并没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姜离探寻地看向奕王,他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明白薛常景的话。
“左右已经有了结果,不要苦恼于已发生的事情,好好将养身子。”
姜离紧皱的眉头刺痛了奕王的眼睛,他实在没忍住,便出口轻声劝道。
女孩子家家的,成日里将自己搞得像个苦瓜一样。
姜离如今看起来确实是有着疲倦,加上方才长公主那一番折腾,怎么看,姜离都像是刚被欺负了,她在马车上又闷闷不乐,委屈至极,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惹人怜爱。
“是啊,纠结于过去无甚意义,既路至此,除了向前,无自救之法。”
“阿离何时说话这般正经了,倒像是学堂里整日之乎者也的老学究。”
薛常景言语间很是嫌弃,姜离在他的记忆里不一直都是个爱玩爱笑活泼的小姑娘吗?
怎么好像逐渐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起来?
他心中有些堵得慌,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幼时那个玉雪可爱的小人影,时常在屁股后面跟着他,喊他常景哥哥。
“常景哥哥要带我出去玩!”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冰雪可爱,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揪着衣角,他本可以利索地挣开,但是不知怎的,他的衣角竟然心甘情愿地被她拽住。
再看看此时此刻坐在他面前这个满目愁容的小姑娘,他只觉得更糟心了。
或许是脑海中那熟悉的小女孩身影,姜离这几年的疏远倒是有些模糊了,不知不觉间,他觉得姜离跟幼时一般亲近。
“阿离”便脱口而出。
姜离倒是没感觉什么异样,可奕王闻言,眉都挑起来了。
阿离?
他们二人何时这般亲近了?
不等姜离做出回应,马车已晃悠悠的行到姜府的侧门,姜离由车夫接引着下车,薛常景跟着,最后是奕王。
“今日事毕,届时过几日公主和亲,可好好歇息两日。”
奕王行至姜离身前,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身后的薛常景。
“劳烦殿下此番为我的事费心了。”姜离心中隐隐还沉浸在安定和亲一事中,有些淡淡的。
“阿离妹妹客气了,抛开我与你兄长之间的情谊,还有南初姑姑幼时恩情在,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一边说,奕王一边漫不经心地挪动步子,每一次都恰好地挡住了薛常景在他身后冒出来的头。
“多谢奕王哥哥。”想起如今姜府的靠山,也就是奕王早已被陛下视为概率最大的继承人,姜离不免心下有些隐隐地放心,又听见奕王如此说,更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她笑着回应他。
“还有我!”在奕王背后上下跳窜了半晌,这宁凌周真是灵活的很,竟然一点都露不出头来。
姜离才注意到薛常景从下车便一直未露面。
“也多谢常景兄。”
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姜离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这两人,明明已经是成了年的人了,怎的现在变成这样不稳重。
薛常景终于趁着这个档口在奕王身侧探出了头,姜离已挥手准备回府,奕王看着姜离的身影微微点头。
薛常景也很是活泼地向姜离挥了挥手,纵使他只露出了一个头。
姜离报之一笑,便踏入了府门。
“怎么?哪里的醋坛子打翻了吗?好酸啊!”
薛常景终于可露出自己的身体,他故意在奕王面前闻来闻去,打趣着。
奕王瞪了他一眼,“常景兄?”咬牙切齿,很是憎恨。
薛常景抱起手,很是不服,“幼时我们一处顽乐时,我便与阿离关系亲近得很,她常这样喊我的!”
“那时,她好像不认识你喔。”
一句又一句,奕王的怒火已然涌到了嗓子眼,他的拳被握得嘎吱响,一口银牙就差被咬碎了。
在薛常景抱着手,托着下巴沾沾自喜之时,奕王已翻身上车,“走!”
扬起的阵阵扬尘呛了薛常景的嗓子。
“喂喂喂!”
“你堂堂奕王殿下,如此小心眼!”
两句话的时间,奕王已走远,薛常景眼看着奕王的马车越走越远,突然反应过来,那好像是他薛府的马车。
又很是不解气地大喊了一声:“喂!”
罢了,还是想其他法子回府吧。
想起刚刚两人的幼稚行径,薛常景摇着头无奈地揉着眉心笑了笑。
这个奕王殿下,还真是。
几日后,大昭公主安定和硕公主出嫁。
陛下特遣一队宫中强悍的护卫军护送。
这一日,街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
“早就听闻陛下为公主备下了百里红妆,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可是陛下唯一的妹妹了,当然是真的。”
“哎哎哎,我可听说,这公主一旦嫁过去,小周国可就是咱们的盟友了!”
“小周国?那岂不是咱们可与小周互通有无了?”
“那小周国域并不大,与他们可互通些什么?”
“哎,你们姑娘家家的不知道,这,可是我们男人们的福报啊!”
旁边的男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在这大喜的日子,众人的笑声中,显得尤为猥琐。
公主的车队在城中绕了整整三圈后,便跟随着小周使臣的车马一同向着小周而去。
“算着时辰,大哥哥应当是出城了吗?”
姜离缩在屋中,外间的日头太毒了,她仅仅是在门口看了会仪仗队就被晒的出了一身的汗,赶忙回来,晴欢将冰格送来,她饮了一杯冰冰凉的酸梅汤才将将压下暑热。
“是啊,这个时辰应当已出了城门外十里了。”
徐蔚柔踏进姜离凉快的小屋中,很是熟稔地端起一碗酸梅汤喝着。
凉津津的小甜水下肚,暑热已消了不少,徐蔚柔看了一眼躺在墨竹凉椅上的姜离,说道:“我听说,陛下特批,因着安定公主年岁小些,特要求小周于公主十五及笄礼后再行大婚之礼。”
姜离蓦地睁开眼,直直地盯着徐蔚柔,“咱们这位陛下对安定倒还算不错,如此,对安定来说只怕是最好的了。”
“是啊,世人皆以为,女子所求不过一如意夫婿,闲时被想起,忙碌时便懂事地消失,只将他的身子照顾地服服帖帖,将家中管理好不出乱子,这便是一家之主母了。”
姜离一边听着一边坐了起来,她抱起手很是好笑地看着徐蔚柔叭叭地抱怨。
“嫂嫂这话,是意有所指啊?”
怎么?
大哥哥才出京,是怪怨他少陪伴吗?
徐蔚柔闻言先是“咯咯”的笑了起来,而后纤纤玉指便弹上了姜离的脑瓜子。
“你这丫头!越发地顽皮了!”
“嫂嫂莫怪!”姜离笑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其实她弹得并不疼,不过装个样子罢了,“等大哥哥回来,我定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别冷落了嫂嫂才好!”
“好你个小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徐蔚柔便半塌在了姜离所躺靠的地方,一双白嫩细手已然爬上了姜离的腰间。
“好嫂嫂!好嫂嫂!我知错了知错了!饶了我吧!”
“哈哈哈!”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屋内已乱做了一团,姜离的痒痒肉被挠得眼泪都出来了,徐蔚柔则是半带娇羞半佯怒,毫不留情地在姜离身上动来动去。
晴欢与冬至看了只在一旁捂嘴笑着。
她们二人是自小跟着姑娘们的,从小看她们如此亲近惯了,早已不足为奇。
外间日头盛烤,姜离屋中却是笑声不断,如银铃般的笑声传到院中,热气炎炎的夏日仿佛也不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