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阿七的喊声响得像炸雷,震得林青穗耳骨发麻。
她转身时,月光正落在沈砚握刀的手背上,骨节泛着冷白的光,像淬过霜的竹枝。
\"青穗!\"苏阿七的猎刀在腰间撞出脆响,他跑得太急,额角的汗珠子顺着络腮胡往下滚,\"前院的大黄平时见只野猫都要吼三嗓子,今儿连个动静都没——\"
\"灵泉。\"林青穗的太阳穴突突跳着,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三个月前赵老头说灵泉有隐患,这时候来的人,目标绝不会是普通药草。
她一把抓住苏阿七的胳膊,\"去柴房把小芳喊出来,让她带那箱赤焰花骨朵从地窖撤到后山岩缝里,记着用湿布裹严了——\"
\"我知道!\"苏阿七用力点头,转身时带起一阵风,粗布裤管扫过院角的青麻叶,\"青穗你小心!\"
沈砚的短刀已经出鞘三寸,刀身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我去东边。\"
\"西边。\"林青穗摸出袖中那枚铜哨,轻轻咬在齿间,\"灵泉在中间,他们要动手肯定分两头。\"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咔\"的一声——是门闩断裂的脆响。
林青穗喉间发紧,她太清楚这药园的门闩用的是三年生的枣木,除非用斧子劈,否则绝不可能轻易断开。
沈砚突然拽了她一把,两人躲进葡萄架后。
月光透过藤蔓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压低声音:\"有人翻墙。\"
林青穗屏住呼吸,果然听见瓦檐上有极轻的响动,像夜猫子踩过青瓦,却比猫爪重了三分。
她捏紧铜哨,正欲吹出声,沈砚的手指突然覆上她手背:\"别打草惊蛇。\"
他的掌心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烫得林青穗手背发麻。
下一秒,沈砚像片被风卷走的叶子,顺着葡萄架的支柱掠上屋檐。
林青穗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喉咙发紧——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动真格的,从前总觉得他不过是商队里养尊处优的少主,此刻才惊觉,那身月白锦袍下藏的,分明是把出鞘的剑。
\"青穗姐!\"小芳的声音从柴房方向传来,带着哭腔,\"地窖的锁...锁被人撬了!\"
林青穗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抄起墙角的赶牛棍冲过去,刚转过影壁,就看见两个黑影正猫着腰往灵泉边挪。
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个陶瓮,另一个手里举着根细竹竿——那是用来往泉眼里投东西的。
\"站住!\"她大喝一声,赶牛棍抡圆了砸向离自己最近的黑影。
那黑影反应极快,就地一滚避开,陶瓮\"哐当\"摔在地上,刺鼻的腥臭味立刻漫开。
林青穗捂住口鼻后退两步,月光下,陶瓮里流出的液体泛着诡异的青绿色,沾到药草叶上,叶片立刻焦黑卷曲。
\"毒烟散。\"身后传来沈砚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灵泉另一侧,短刀架在个灰衣人的脖子上,\"周鸿远的人最爱用这招,专毁灵脉。\"
灰衣人突然笑了,笑声像夜枭叫:\"林姑娘以为就你们会藏?\"他猛地撞向沈砚的刀,脖颈顿时绽开血花,可那只没被制住的手却迅速摸向腰间——林青穗看清了,那是个引火折子。
\"小心!\"她扑过去,赶牛棍重重砸在灰衣人手腕上。
火折子\"叮\"地掉在地上,却在落地前迸出火星,引燃了灰衣人腰间的布囊。\"轰\"的一声,青烟腾起,林青穗被气浪掀得撞在槐树上,眼前发黑。
等她缓过神,沈砚正掐着灰衣人的下颌灌药:\"这是迷药,醒了能问。\"他的右肩渗出血,短刃扎在脚边的土里,\"那家伙袖中藏了淬毒的短刀。\"
林青穗的手指颤抖着碰了碰他的伤口:\"疼吗?\"
\"不疼。\"沈砚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跳得快,是吓的。\"
\"青穗姐!\"小芳从药园西侧跑过来,怀里抱着个布包,\"我在西边的紫参丛里逮着个偷剪灵草的!\"她踢了踢脚边的麻袋,里面传来闷哼声。
林青穗蹲下身扯开麻袋,露出张蒙着黑布的脸。
她扯下黑布,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左眉骨有道刀疤。
男人腰间别着把小银剪,刀刃上还沾着星叶草的汁液——那是灵品药材,最是金贵。
\"搜他身上。\"沈砚擦着短刀上的血迹,\"周鸿远的人不会空手来。\"
林青穗翻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半块芝麻糖,还有张皱巴巴的信纸。
她展开信纸,上面只写了\"孙老板\"三个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故意模仿的。
\"孙老板?\"她抬头看沈砚,\"镇东米行的孙胖子?\"
沈砚接过信纸,指腹摩挲着墨迹:\"周鸿远最近在收米行的粮票,怕是想拿粮铺当幌子。\"
这时苏阿七从后院跑过来,猎刀上沾着草屑:\"药园外围查过了,没别的人。
不过...\"他踢了踢脚边的断箭,\"这箭头淬了乌头毒,要是扎着人——\"
\"灵泉!\"小芳突然尖叫。
众人转头,月光下的灵泉不再清澈如镜,水面浮着层淡蓝色的光晕,像被风吹皱的绸缎。
林青穗蹲下身,指尖浸入泉水,立刻被烫得缩回手——泉水的温度比平时高了足有十度。
\"反噬加重了。\"沈砚蹲在她身边,手指沾水捻了捻,\"赵老头说的引灵露得赶紧找。\"
林青穗望着受损的药草:三株星叶草被剪了枝,两株赤焰花骨朵被踩碎在泥里。
她心疼得眼眶发酸,却咬着牙没掉泪——这些都是她熬夜守着浇水的,每一片叶子都浸着她的心血。
\"周鸿远这次是试探。\"沈砚把短刀插回刀鞘,\"他想知道咱们护灵泉的底线在哪里。\"
\"那咱们就给他个底线。\"林青穗攥紧手里的信纸,\"不能再等了,得主动查查这'孙老板'是谁。\"
苏阿七突然竖起耳朵:\"门外...有脚步声。\"他压低声音,\"不是一个人。\"
林青穗站起身,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摸了摸腰间的铜哨,又看了看沈砚染血的衣袖,轻声道:\"阿七,明日你去镇里...\"
\"青穗姐?\"小芳拽了拽她的衣袖。
林青穗笑了笑,把碎发别到耳后:\"明日你跟阿七去买些新门闩,要最粗的枣木。\"
沈砚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血渍渗进来:\"我陪你。\"
\"不用。\"林青穗抽回手,指腹蹭过他肩伤,\"你得养伤。\"
门外的脚步声更近了,混着马嚼子的脆响。
林青穗望着院门上晃动的树影,心里突然升起股狠劲——她守了三个月的药园,绝不能让人再碰一根草。
\"小芳,去把大黄牵过来。\"她转身往屋里走,\"阿七,拿些伤药来。\"
沈砚跟在她身后,月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他望着她挺直的脊背,突然明白,这个总说\"慢慢来\"的姑娘,也有咬碎牙往肚里咽的狠劲。
门外传来叩门声,是苍老的嗓音:\"林姑娘,老周头送夜香来了。\"
林青穗脚步一顿。
她转头看向沈砚,后者摇了摇头——老周头的夜香车早该收摊了,这个时辰,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摸出袖中的短刃,朝沈砚使了个眼色。
沈砚点头,闪身躲到门后。
林青穗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拔门闩——
门闩刚拔开条缝,冷风就灌了进来。
林青穗望着门外的黑影,突然笑了:\"周叔,这么晚来,是要讨杯茶喝?\"
门外的人没说话。
林青穗借着月光,看见对方脚边沾着泥——是后山的红土,药园附近独有的。
她握紧短刃,心里已有了计较。
明日,该让阿七去镇里转转了,就扮成收山货的小商贩...
\"林姑娘?\"门外的人开口了,声音沙哑,\"老周头的车坏在半道,想借个地方歇脚。\"
林青穗推开院门,月光下,对方的脸终于露出来——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左眉骨有道刀疤,和西边逮着的那个偷草贼,竟有七分相似。
她的心跳得厉害,面上却笑得温和:\"进来吧,正好有热粥。\"
沈砚在门后握紧短刀,目光扫过男人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
林青穗转身往厨房走,裙角扫过门槛。
她知道,今夜的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