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阁断崖
海风卷着咸腥灌进长袍,我攥紧岩缝里的枯藤。
脚下百丈处,三具浮尸正卡在礁石间随浪沉浮,缠满海藻的发丝像某种深海植物的触须。
\"玄青——\"
师父的铜铃从崖顶抛下,惊散啄食腐肉的秃鹫。
那些禽鸟扑棱棱飞起时,我分明看见尸骸们张开的指骨都朝着东面——那是枫丹的方向。
\"戌时三刻引身归港。\"师父的影子被夕阳拉成细长的笔。
\"纸人折单数,莫沾活人血气。\"
黄符在掌心攥出水渍。
最后一枚往生钱嵌入岩壁时,我终于没忍住:\"师父…他们的脚踝有锚链勒痕。\"
崖顶骤然静得可怕。
\"你又开左眼了。\" 师父的声音比孤云阁的夜雾还冷。
我慌忙捂住缠满符咒的左眼,却止不住磷火从指缝溢出——那些幽绿光斑正勾勒出尸骸生前的记忆。
璃月商船、医生冰冷的面孔、相隔一层透明水晶苦苦哀嚎的残破灵魂……
\"天璇星大人要查的是失踪案。\"师父的铜铃震散磷火,\"赶尸匠只管让亡者入土为安。\"
——可岩壁在哭。
那些被尸血浸透的苔藓渗出咸涩液体,顺着我的裤脚爬上脊背。
我知道这是左眼在作祟,就像三个月前在无妄坡见到新葬的少女怨灵——她直到被埋进土里,还在哼着蒙德的诗歌!
\"他们想回家!\"
纸犬旺财从宽大袖口中跳出,狂吠不止。
\"您教过我,赶尸匠渡的是执念不是尸身!\"
铜铃擦着耳畔坠入深海。
师父的叹息散在风里:\"玄青,别让怜悯砸了你的铃——\"
“……”
“听话...天璇星大人自有考量,我们只需按照他的命令行事即可。”
“……”
“玄青!跑哪去?!回来!!”
————
旺、旺财,天色太暗了...有些看不清楚,你走的稍慢些。
...嗯,那些尸骸指向最后的方向也是朝这边,你的鼻子没有出错。
欸?你说你是纸叠的,不是嗅气味的狗?
...这边怨气最重吗?那还是去看看,无论如何也不能顺了岳衡的意,让这些渡客客死他乡还不得魂归故里。
————
旺财,我见过这船,是在璃月港的停的那艘...
开往枫丹的?原来如此...
嘘!旺财你别乱动!被发现就不好了——
他、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架着的...不是尸体,有活人的气息...
旺财...你暂且趴在摄魂铃上,等几刻钟后我带你最喜欢吃的苹果——
欸,你说你不喜欢吃,而是我喜欢吃?
才不是!我喜欢桂花酿...苹果、苹果...也就一般般喜欢吧。
你在担心我吗?没关系的,师父教过赶尸匠除了赶死尸外偶尔也会赶活尸。
将特质的药草含于舌下,足以让病危之人吊着最后一口气行至千里,见得故乡与亲朋好友最后一面。
这药草的功效能够清神醒脑,不畏任何迷药的成分。
去到枫丹...就算师父和岳衡不让它们回到故乡,最起码我可以把告诉他们的亲人,弥补它们最后的遗愿,足以安息...
————
“好了,感谢你的配合,玄青小朋友。”
工作告一段落,即将拥有摸鱼时间的杰西卡起身拍拍手。
转身时制服下摆扫过洛朗沾着咖啡渍的裤管,正撞见电梯口溢出的两道阴影。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青年提着的咖啡杯、档案记录与文件袋,银质袖扣在莫洛斯眼底划出流星般的轨迹。
“午安,莫洛斯大人还有…西索尔。”
莫洛斯闻到她身上残留的果香味。
看着女复律官故作镇定地整理刘海,他忽然想起十几年前曾在复律庭走廊撞见对方偷吃下午茶的情形——那时她也是这副被现场抓包的表情。
擦肩而过的瞬间,女人刻意将文件袋拍得哗啦作响:\"待会要先给复律庭的卷宗盖十七个公章,再送去执律庭批三十份红头文件...\"
果香味裹挟着夸张的叹息漫过走廊。
“杰西卡?”
少年的清冽的声线冻住了女人急于逃亡的脚步。
回想起数十年来被西索尔强制增添的各类工作,她唇角难以控制的抽了抽,但也只能转过头,裙裾旋出冷硬的弧度。
“莫、莫洛斯大人...您有事?”
“工作太忙可以休息几天,注意劳逸结合——”
没等听闻此言的女人浮出真实的笑意,侧眸望来的男人果断打断道。
“大人体恤杰西卡工作不易属实仁慈。可惜某人在三月份就透支了全年假期——用病假去海钓的收据需要呈阅吗?”
面容苦涩的杰西卡恶狠狠地瞪了眼不怀好意的男人,暗地磨着牙齿。
——该死的老狐狸...跟我斗了这么些年也不肯放我一马?!
也许是过于放纵的目光引起了西索尔的注意,他牵扯起唇角,忽然倾身靠近莫洛斯耳畔:\"至于她方才说的跑腿事务,向来都是...\"
\"我突然想起还有三十份保密协议要归档!\"女人逃窜的背影活像被沸水烫到的猫,消失在消防通道泛着铜绿的雕花门后。
望着仓皇逃窜的背影,莫洛斯却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往事,噗嗤一笑。
“...还是和之前一样呢。”
“什么?”
“无论是杰西卡还是西索尔,都还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历经了昔日强国的灭亡史,雷穆利亚的残垣在记忆深处摇晃,物是人非的寒意爬上脊背。
这种恐慌从佩特莉可之地诞生,直至此刻望着相处并无二样的二人,莫洛斯喉结滚动,终于咽下关于时光的辩白。
“毕竟有些人连逃避工作的借口都懒得更新。”
西索尔尾音落下之际却抬手抚上眼角的皱纹,在莫洛斯投来视线之前收回感叹的神色,只是唇角微勾说了句。
“也祝您无论过去了多久,也会如此时一般,持握正义的利刃,坚守公平的底线。”
莫洛斯一时语塞,看向眼底似有艳羡的男人。
他很想开口对误以为自己有与轻小说中权能滔天的元素生物一样无穷生命的男人辩解。
——也许他的生命都不一定长过枫丹的普通人。
谁也不知道,镜中人所说的最后一场审判究竟在何时落下。
所以,无论是他还是芙宁娜都有着一种隐隐的恐慌、期待与焦虑,都在竭尽所能试图扭转枫丹未来被淹没的结局。
...最起码在那场审判到来之前,他们能为枫丹做些什么。
“前辈好,还有...”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洛朗小心翼翼地吞咽了几口唾沫,“莫、莫洛斯前...不,我是说莫洛斯大人,中午好!”
“方才杰西卡前辈问的问题我也做了记录,现在就——”
洛朗的嘴被一只手捂住,顺着左手的珐琅尾戒向上看去,西索尔朝男孩抬了抬下巴。
病床上蜷缩的男孩正把纸犬耳朵掖进被角,避而不谈的态度格外明确。
“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