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井平台撤离后的荒漠上,十二个直径三米的钻孔像溃烂的疮口。刘宇将地质探测仪垂入23号孔洞,显示屏上的伽马射线数值突然爆表——这是铀-238衰变链的典型特征。
“他们在钻穿含水层时触发了古铀矿脉。”李墨飞用镊子夹起岩屑样本,盖革计数器的蜂鸣声让随行牧民纷纷后退。阿米娜的银镯检测针显示,方圆五公里内的地下水放射性超标140倍。
莱拉突然指向沙丘背阴处:\"快看!\"畸形沙棘的根系正渗出荧蓝色液体,这是植物在富铀环境下产生的生物荧光现象。
刘宇在帐篷里拆解最后一套净水滤芯,纳米涂层已被放射性粒子击穿成筛网。阿卜杜勒族长牵来五峰怀孕的母驼,它们的腹部因饮用污染水肿胀如鼓。
“骆驼的肾脏能过滤盐分,”李墨飞用超声波扫描仪检查牲口,“或许可以改造出生物透析系统。”牧民妇女们连夜缝制特制水囊: 内层衬里采用骆驼胎盘膜、中层填充活性炭与火山岩碎屑、外层编织含铅的驼毛织物。
首轮测试中,污染水经此装置处理后,放射性锶含量下降至安全值的67%。
莱拉趴在阴凉的岩洞地面上,鼻尖几乎要碰到那些古老的波浪纹。她蘸着沙棘汁的枝条在草纸上移动,突然发现石壁上的波浪间隔有着奇妙的规律:前两道纹路相距一指宽,接下来是一指半,再往后两指……这种渐渐舒展的排列方式,就像沙丘在风中自然形成的褶皱。女孩的羊皮纸被汗水浸出深色斑点,恍惚间竟与岩画上的纹路重叠在一起。
“李叔叔!快看这个!”莱拉举起油灯斜照石壁,昏黄的光影中,原本模糊的线条突然显现出深浅不一的色彩。赭红色的纹路里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幽蓝微光,宛如夜空坠入了岩层。
李墨飞用放大镜贴近岩壁,镜片上映出斑斓的矿物结晶。“古人在颜料里混入了特殊矿石。”他激动得声音发颤,“这些蓝色的是铀矿石,红色的是赤铁矿,他们像做千层饼那样反复涂抹。”李墨飞用手指丈量涂层厚度,“差不多三张纸那么薄,却能把最毒的东西挡在外面。”
刘宇立刻找来牧民们帮忙。他们用石臼将深蓝色铀矿石和暗红色赤铁矿分别捣成细粉,掺入骆驼奶调成糊状。妇女们学着岩画上的手法,用鸵鸟毛刷在陶罐外壁刷出红蓝相间的条纹。阿米娜把污染水倒进陶罐时,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原本泛着荧光的毒水,在罐底沉淀出灰白色的渣滓。
三天三夜的试验后,他们找到了最佳配方:外层——蓝红矿粉混合骆驼血烧制成硬壳,像龟甲般包裹容器;中层——用骆驼骨烧制的活性炭,填满晒干的骆驼胃袋;内层——刚生产的母驼胎盘膜,绷紧在柳条支架上。
“这就像给水穿了三层防护衣。”刘宇向牧民们比划着,“外层挡住最凶的毒,中层吸走隐蔽的害,最里层像母亲的怀抱那样守护最后防线。”
测试那天,阿米娜的银镯在水流经过三重过滤后恢复平静。老族长阿卜杜勒舀起一捧水浇灌枯萎的沙棘,七天后,枝头竟冒出了米粒大的嫩芽。但每次过滤50桶水后,骆驼胃袋就会变得漆黑如墨,必须更换新的——这成了整个部落最珍贵的消耗品。
满月那晚,阿米娜带着妇女们穿梭在废弃车场。她们拆下两千多片汽车后视镜,用骆驼毛绳绑成巨大的银毯铺在沙丘上。月光在镜面间跳跃流转,最终汇聚到中央的铁架焦点,把悬挂在那里的透明水袋照得通体发亮。
“这是祖母教我的法子。”阿米娜调整着镜面角度,“她说满月时露水最干净,因为月亮会把脏东西晒死。”女人们将污染水注入透明塑料袋,看着它们在月光下慢慢蒸腾。到了后半夜,水袋底部沉积出铁锈色的污垢,上层的水却清澈得能映出星斗。
刘宇用最原始的方法验证效果:他分别用过滤水和月光水浸泡小麦种子。三天后,过滤水组的种子冒出白芽,月光水组的竟直接开出了米粒大的花苞。牧民们从此在月圆夜集体守候,把这种水称为\"银奶\"。
莱拉在试验田里有了惊人发现:用“银奶”灌溉的沙棘,叶片背面出现了细密的银色纹路。某天清晨,女孩被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吵醒——那些银纹在阳光下竟自动聚拢成水滴,顺着叶脉滚落到根部。
“这是植物在自救!”李墨飞颤抖着捧起叶片。他们很快发现,经过7次月光净化的水灌溉的作物,会进化出自我净化的能力。阿米娜把这种改良沙棘的种子分发给每个家庭,女人们用发丝编成小袋贴身携带,像守护最珍贵的宝石。
三个月后的旱季,最后一批过滤装置完成了使命。牧民们将用废的骆驼骨炭深埋沙地,阿卜杜勒族长主持了庄严的仪式:“让这些吸附了毒物的骨头回归大地,百年之后又会变成洁净的矿石。”
月光净水法被编成歌谣传唱,孩子们在沙地上画出镜阵的图案。莱拉继续临摹岩画,她新发现的波浪纹里藏着雨云的秘密——每当纹路间距扩大到某个程度,雨季就会如期而至。
在某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刘宇看见阿米娜把银镯浸入月光水。检测针的微光温柔地亮起,像极了沙棘叶尖悬挂的露珠,在月光下轻轻摇晃。
莱拉用荧光沙棘汁在镜面上标记角度,发现祖先的星图与镜阵布局完全吻合。
李墨飞在岩洞深处架设服务器机组,用铀矿石作为天然防辐射屏障。他将骆驼水站的运行数据刻录在骆驼骨片上——这是最抗辐射的存储介质。阿卜杜勒族长用柏柏尔语口述水文密码,声波被转换为二进制代码存入骨片年轮。
刘宇突然发现某块骨片记录着异常数据,他的指尖在骨片上摩挲:骆驼牙齿的咬痕里突然硌到几道异常的凹凸。他举起骨片对着夕阳,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在血色余晖中扭曲成\"w.G.2019.3.15\"的字样——这个日期比威廉姆斯集团获得勘探许可早了整整3年。威廉姆斯集团的钻机曾在此处进行过三次秘密勘探,时间远早于官方许可日期。卫星照片显示,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埋藏在古河道下的稀土矿脉。
“这群鬣狗!”李墨飞一拳砸在沙地上,惊飞了正在啄食蜥蜴的渡鸦。卫星地图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原本标注着古河道的区域,此刻正被矿场的铁丝网切割得支离破碎。阿卜杜勒族长蹲下身,用祖传的铜制罗盘比划方位,浑浊的老泪滴在锈蚀的“环保标兵”奖牌上——那是去年矿场经理送给部落的圣诞礼物。
驼铃惊醒了沉睡的沙狐。20峰骆驼驮着用羊皮包裹的陶罐,妇女们把胎盘膜滤网贴身藏在黑袍下。莱拉蜷缩在领队骆驼的背囊里,怀中紧抱着那个画着笑脸的陶罐。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沙丘上,忽长忽短如同跳动的火焰。
“还有十公里。”刘宇看着北斗七星的位置,卫星定位仪早在进入辐射区时就已失灵。阿米娜忽然勒住缰绳,前方沙地上泛着诡异的磷光——那是矿场倾倒的废料在夜色中腐烂。
黎明前的寒意最刺骨时,驼队抵达排污渠上游。女人们默契地排成流水线:
年长者用豁口的铜壶舀起泛着油光的污水,
中年人将发臭的液体倒入蓝红相间的陶罐,
少女们跪在沙地上接住滤出的清流。
当第一捧净水浇灌在枯萎的柽柳根上时,矿场守卫还在岗亭里打盹。阿米娜故意将银镯浸入出水口,金属与清水碰撞出雪山泉涌般的清响。这声音惊动了巡逻犬,却让早起取水的矿工们僵在原地——他们从未见过排污渠里流出如此透明的水。
莱拉在最后时刻将沙棘汁笑脸涂在矿场围栏上,这个图像通过监控系统传遍全球网络。月光下,骆驼水站的镜阵正将清辉反射向星空,宛如给地球戴上一串珍珠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