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晨钟裹挟着薄雾撞响时,太极宫的朱漆宫门刚推开半扇。袁天罡跪在御书房外,掌心沁出的冷汗洇湿了怀中密信。铜雀檐角的风铃突然剧烈摇晃,他抬头望见西北天际压着墨色云团,正是星象中\"破军临城\"的凶兆。
\"哐当——\"
内侍打翻了鎏金茶盏,滚烫的茶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河。袁天罡展开密信的瞬间,宣纸特有的陈旧气息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河东裴氏举兵二十万,以清君侧为名\"的字迹力透纸背,末尾的朱砂印鉴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紫,像极了三年前太子暴毙时嘴角的毒痕。
\"先生,神策军已在潼关布防。\"阿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未及平复的喘息。她玄铁剑上的红绸还在滴落夜露,浸透的布料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痕迹。少女将一卷泛黄的舆图重重铺在案上,玉指戳向渭水渡口:\"三日前漕运司密报,裴氏商船突然改道蒲津渡。更蹊跷的是,潼关西墙第三座烽火台的守将......\"她突然压低声音,\"原是齐王帐下的偏将,半月前才调任至此。\"
与此同时,宰相府密室的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张柬之枯瘦的手指停在青铜虎符的螭纹上,浑浊的老眼盯着密使递来的密报。当听到\"裴氏先锋已过龙门\"时,他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指甲深深掐进虎符的纹路:\"去告诉裴家小儿,神策军后日寅时换防,让他记着潼关西墙第三座烽火台......\"话音未落,墙角的青铜龟鹤烛台发出细微的齿轮转动声。老宰相猛地抬头,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挥手示意密使退下。待密室重归寂静,他颤巍巍走到墙边,枯槁的手指按在砖缝间某个凸起,暗格弹开的瞬间,另一块虎符与封着火漆的密信映入眼帘——火漆上,赫然是裴氏的云雷纹印。
夜幕降临时,长安的朱雀大街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袁天罡混在运粮车队里,粗布麻衣下藏着的罗盘微微发烫。神策军大营的角楼传来梆子声,他猫着腰溜进中军大帐,正听见监军太监尖利的嗓音:\"张相说了,等裴氏过了渭水,咱们就......\"
\"砰!\"
帐帘被劲风掀开,两名侍卫咽喉喷血倒地。袁天罡扣住监军的命门,匕首抵在对方颤抖的喉结上。在监军浑浊的瞳孔里,他看见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三昼夜未合眼推演星象,此刻太阳穴正突突跳动。\"张柬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压低声音,却在对方怀中摸到半块刻着云纹的玉佩。监军刚吐出半句\"佯装攻城,实则......\",一支弩箭破窗而入,箭尾淡紫色的药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阿月挥剑斩断第二支暗箭时,剑锋与弯刀相撞溅起的火星照亮刺客左脸。那道狰狞的疤痕从眼角斜劈至下颌,与三年前刺杀太子的杀手如出一辙。\"是裴家暗卫!\"阿月旋身避开毒烟,余光瞥见刺客腰间玉佩的缺口——和半月前在洛阳官道上见过的齐王死士玉佩,竟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当袁天罡带着染血的密信闯入太极殿,皇帝李治正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长吁短叹。龙袍上的金线蟠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却掩不住帝王眼下浓重的青黑。\"袁爱卿,你来得正好。\"李治将八百里加急军报摔在案上,羊皮卷展开时发出细微的脆响,\"张柬之奏请亲征,可朕前日收到密报......\"
\"陛下请看这个。\"袁天罡展开密信的手微微发抖,\"事成之后,拥立裴氏女为后\"的字迹刺得李治猛然站起,龙椅在青砖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侍卫长神色慌张闯进来,袁天罡却敏锐地注意到其铠甲内衬露出的紫色布料——与射杀监军的弩箭药渍,是一模一样的暗紫色。
登上玄武门城头时,战鼓声震得城砖簌簌作响。裴氏军旗如黑云压城,旌旗上的\"裴\"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无数张张开的血盆大口。本该严阵以待的神策军阵列中,张柬之的帅旗突然缓缓倒下,露出身后敞开的城门。
\"不好!\"袁天罡话音未落,裴氏军中杀出一员白袍小将,长枪挑着张柬之的乌纱帽疾驰而来。\"陛下!张柬之私通叛军,已被末将斩杀!\"小将翻身下马时,袁天罡瞥见他腰间玉佩刻着裴氏嫡脉纹样,而身后亲兵佩戴的神策军腰牌,边缘都刻着半朵云纹——那是齐王暗卫独有的接头暗号。更诡异的是,小将下马时的步法,与三年前在塞外见过的齐王亲卫,有着如出一辙的诡异韵律。
千钧一发之际,小将突然掷出长枪直取皇帝。阿月挥剑挡下致命一击,火星溅在李治龙袍上,烧出焦黑的窟窿。龙袍下隐约露出的里衣,竟绣着与齐王私军相同的云纹暗绣。城头上顿时喊杀声四起,裴氏军与神策军同时向皇宫发动进攻,箭矢如蝗,将月光切割成破碎的银片。
混战中,袁天罡被流矢擦伤手臂,鲜血染红了衣袖。他抓住一名溃逃的神策军士卒,对方瞳孔里映着熊熊燃烧的宫殿:\"张柬之的亲兵营......去劫玉玺了!\"士卒脖颈后的月牙形疤痕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与前日在裴氏密探身上发现的烙印,分毫不差。
当袁天罡和阿月赶到太极宫时,正撞见张柬之的亲信捧着玉玺夺门而出。追逐间,对方怀中掉出一张残缺的信笺,\"事成后,齐王承制天下\"的字样刺目惊心。此时皇宫外厮杀渐息,裴氏主将裴元绍单骑入宫,跪地叩首:\"臣奉陛下密诏,假意谋反引蛇出洞,幸不辱命!\"
李治望着安然无恙的玉玺,抬手去扶裴元绍,宽大的龙袍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三道新鲜的抓痕。袁天罡盯着裴元绍铠甲缝隙里露出的紫色内衬,悄悄握紧从亲兵尸体上找到的齐王暗卫玉佩。玉佩冰凉的触感传来,他忽然想起方才混战中,武则天倚在宫墙阴影里,手中团扇轻摇,扇面上新绘的牡丹,花瓣尖端染着与弩箭相同的暗紫色。
夜色再次降临时,长安城的硝烟尚未散尽。朱雀大街上,百姓们躲在紧闭的门后,只敢透过门缝窥探着街道上的残旗断甲。袁天罡和阿月站在残破的城墙上,望着裴氏大军缓缓撤离。\"先生,裴氏不会善罢甘休的。\"阿月轻声道。袁天罡望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星斗,缓缓道:\"更可怕的是,齐王的影子已经藏进了裴氏军中。这场棋局,才刚刚落子。\"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驿卒翻身下马,递上密信:\"袁大人,洛阳急报!\"袁天罡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八个朱砂大字:\"齐王离京,去向不明。\"他抬头望向东方,那里乌云翻涌,隐约有雷鸣之声。城墙下,灞河的水泛着暗红,将破碎的灯笼和浮尸缓缓带向远方,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权力争斗,添上了一抹血色的注脚。